孟离不知道这个鬼在说些什么，但又不好明问，只能顺着他的话旁敲侧击道：“说不听，那就叫我来嘛，还能让他们每天都过来在这堵着？呵，我看，分明就是你自己心里有鬼。”
“别别别，阴差大人，您这么说就太伤小人的心了。”龅牙鬼搓着两只肥手，显得很紧张的模样，“他们每天过来问，那也是鬼之常情嘛，谁还不想快点去投胎不是……”
孟离嗅到一丝不寻常的味道，她意识到此处不是普通的店铺，于是继续敲打。
“投胎？什么时候去投胎，那也不是你说了算啊……”
“自然不能是小人说了算……”龅牙鬼赔着笑，“但是，小人这里怎么说，他也有个名单不是。这谁前谁后的，小人虽然改不了，但是能帮一把帮一把，给人家个时间，也好让人有个念想嘛。”
孟离暗忖。原来是这样，原来这地方还真是个售票点。只不过不卖票，而是可以查看自己的车什么时候发。
只是询问这种事又没有什么见不得人的，那些鬼为什么一见到我就要跑呢？
孟离仔细打量着柜台后面这个鬼头鬼脑的家伙，猜想这里面可能有猫腻，可她哪有心思管这些闲事，便问道：“我记得前些天我来的时候，看到有新来的鬼在你这排队，今天怎么就没见了？”
她编了个瞎话，原本是想打听一下新鬼都会去什么地方，希望能在那里找到江聿。
没想到龅牙鬼竟浑身一抖，然后左顾右盼的，探着身子，挡着嘴巴，小声道：“阴差大人，您是聪明人，小人也是聪明人，大人不用跟小人费这个唇舌。您开个价吧，想要多少分红？”
“……”
孟离把脸隐在兜帽里，尽量表现得不动声色，心里却有些发懵。
开价？分红？什么意思？帮人看个发车时间，还有钱赚？难不成，他刚才说谁什么时候投胎自己说了不算，是假的？
那龅牙鬼见孟离不说话，便又往前凑了凑，声音压得更低了：“这样，咱们两个五五开，您看如何？”
孟离没有说话。
龅牙鬼“嗐”了一声，又道：“您六，我四，总行了吧？”
孟离还是没有说话。
龅牙鬼垂丧着脑袋，十分不情愿道：“您七，我三，不能再加啦。大人哪，这世间多是为富不仁的，不少有手段的鬼，都因为做了亏心事被发配到地狱受苦去了，这第十殿剩下的基本都是笨手笨脚的穷人，没有许多油水可捞啊！”
孟离恍然大悟。
原来这个镇子就是第十殿，还是个中转站，这些鬼都是在这里排队等着去轮回司投胎重新做人的！他们都希望能早日还阳，就跑过来贿赂这个帮忙看票的，好让自己能插个队。
没想到这么个小小的鬼，竟然有这么大的权力。他这么瞎搞，第十殿的阎王爷爷都不管吗？
她看着龅牙鬼本就不太舒展的丑脸，愈发皱成一团，觉得在这边多一点钱财傍身总不是坏事，便抬了抬袖子：“行吧，拿来。”
龅牙鬼叹了口气，从柜台里拉出个箱子，然后往一个袋子里稀里哗啦地扒着。
“哎呀，您看您一下就要这么多，小人也不容易啊……”
孟离靠近柜台，龅牙鬼又探头探脑地看看周围有没有人，这才小心翼翼地把个冬瓜大的袋子递给孟离。
孟离伸手一接，好家伙，还挺沉！这还叫没油水。说什么你三我七，我又不知道总共多少，这些到底有没有七还不是你说了算？
不过她也不想太得寸进尺，便得意地笑笑，看了龅牙鬼一眼，想转身走。然而走出两步，却又忽然转回来，靠近柜台道：“我还有个事，想劳烦你帮我看看。”
龅牙鬼哭丧着脸：“您还有什么事啊？”
“你那名单上，有没有个叫江聿的鬼？”
“您这是……哦——小人明白！”
龅牙鬼眨眨眼睛，会意一笑，然后哗啦啦地在册子上翻了起来。
“阴差大人，您真是好手段啊，不光看我看得清楚，连下面的小鬼都让您捏得死死的。哎？不如咱们两个合作？那肯定有得赚了……”
他手上不停，眼睛不时地瞟着孟离，似乎以为孟离在两边做生意赚差价，便露出了秃鹫闻到腐肉味般的狡黠笑容。
不过，这笑容并没有维持多久，就变成了疑惑。
“阴差大人，您确定这个鬼叫这个名？小人这单子上没有啊？”
“没有？！”孟离心里一惊，“怎么可能没有？是不是你看差了？”
“小人这事都干了几百年了，熟得很，怎么可能看差了呢。大人，您要不，再跟您那边的问问？”
孟离心道，难道丑八怪也跟我一样，进来的时候谎报了自己的姓名？
“会不会你这名单不是最新的？不全？“
龅牙鬼道：“大人您又说笑了，这名单又不是我定的，那边过来一个，他名字自己就会出现在这名单上。除非……”
“除非什么？”
“除非他不是凡人，是得道的修真人士，那他的名字肯定只能在那边，不会在我这儿。不过，他是不是修真的这么大的事，您那边的人会忘了告诉您？”
孟离缩在袖子里的手骤然一紧。
完犊子了，怎么还有这种区别？这不是露馅了吗？而且听他这意思，修真的和不修真的可能都不在同一个地方管理，那丑八怪能在什么地方啊？
龅牙鬼像是发现了什么了不得的东西，眯着眼睛道：“您……”
孟离赶紧打断：“哟，你看我这记性，这么大个事都给忘了。那我去那边问问，回见回见！”
说完，她抓起大袋子，头也不回地走了。
龅牙鬼却看着她的背影，若有所思。
孟离大步快行，一路朝街拐角溜去，一直到看不见龅牙鬼的售票点了，这才停下来。
她贴着墙根，探出半边脸，在确认没人追上来之后，终于长舒一口气。
“好险，差点就漏了……”
“哪里差点，已经漏了您没看见吗？”
一个熟悉的尖锐嗓音忽然在耳边响起，吓得孟离差点把手上的东西丢出去。她转过头，却没看见有人，以为自己耳朵出问题了。
“在这儿呢，哎哟，都看不见我……您说我这一天天的容易么……”
孟离低下头，发现竟然是来的路上碰见的那个小矮子。
“等再投胎啊，我可得求求无常老爷给我挑个高点的……哎？怎么是你？”小矮子兴奋地大叫，“嘿！我说进来之后怎么哪哪都找不见你，没想到你竟然升官，当了阴差了啊！哼，这回我看谁还敢装看不见我，我可是在阴差里面有熟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