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这句话说明购买比例不够哦。 看出瑞和意动, 李大水拉着瑞和说:“你要真想买, 咱们再砍砍价?”
瑞和点头, 看向卖家:“能不能便宜一点?”
“已经很便宜啦!你看看这料子, 上好的呢子面料,穿十年都不会坏,而且我还不要票!绝对是新衣服,你看牌子还挂着呢。这么好的衣服,你就是有钱在百货大楼也买不到!”
瑞和有心买,李大水便加入帮他砍价,三个人压低声音互相压价, 最后瑞和以三十二块五『毛』钱买下这件呢子大衣。不过他身上没有这么多钱,刚和卖家商量等他回家拿钱,巷口放哨的女孩子哒哒哒地跑回来低声说:“有工商所的市管来了!”
一下子卖家买家都跳起来。
男人左右手同时一抓一拽再一绑,扛着大包裹拔腿就跑。
“快走快走!”
一眨眼间人四窜,李大水也拉着瑞和跑出巷子,远远地避开那群市管。市管穿着统一的制服, 走起路来虎虎生风, 看得瑞和有些害怕。他以前见过这些人将巷里偷偷做生意的人抓起来, 听说所有的东西都充公, 还要被关三个月。听秀娥婶子说, 前些年被抓到要关好几年呢,这些年已经算比较宽松的了。
看上的大衣没买成, 瑞和有些遗憾, 在今后的日子里他还总是想起这件深蓝『色』的呢子大衣, 在昏暗的巷子里,那件大衣却似乎格外鲜艳,在他的记忆里扎根多年。等他以后买到更多的大衣,却总觉得没有当年那一件好看,那一件『摸』着柔软。
不过此时的瑞和与李大水一样,被那些工商局市管的突然到来惊吓到,一时之间也顾不上别的了,抄别的小路避开后赶紧回家。投机打把,买家也要受罚的。
晚上,瑞和坐在床上开始纳鞋底,今年年底刚从生产队里领到一捆线绳,平时他都忙根本没时间纳鞋底,现在只有一双千层底鞋能穿,如果哪天下雨了,那就连替换的鞋子都没有。
油灯光下,瑞和突然出神,他想起了下午那件事,忍不住和系统460诉苦:“不用布就能买一件呢子大衣,可惜没买成。你说如果我明天再出去还能再碰见那个人吗?”说完叹了一口气,自问自答,“我看是不成了,今天在那里碰见市管,那个老板肯定不敢再上那里去卖。我能去哪里找他呢?应该是找不到了。”
油灯灯芯噼啪一声跳了一下,门板被敲响了。
“小山是我。”
是张大山。
瑞和下床去开门,张大山裹着一身冬夜的寒气进来,坐下后闲扯几句,只是两人分家后没什么来往,平日这个下地那个进厂上班,聊来聊去没什么好说的,在说完今年秋收收成比往年差这个话题之后,张大山咳嗽一声终于进入正题。
原来他想借钱,是想去买房子。不是重建现在居住的房子,而是直接买新的。
村里有一户叫做张从陆的人家,他家的房子是前年刚起的,簇新簇新的还是两层楼,不知道为什么突然要卖房子,要价两百四十块钱。
“我就想着买下来,以后你想来住也是可以的。”
瑞和觉得很不可思议,为什么张大山觉得自己会借这么多钱?就算真的要买,那也是他自己买,做什么要借钱给张大山买之后再去蹭住?
“大哥,这钱我不能借。我一直在补课你也是知道的,我打算明年夏天就去读中学,所以我进厂赚的钱都是以后的生活费,轻易不能动用。你要是想买房,我可以借你二十块钱。”当然是打欠条那种。
张大山被这个说法惊住了:“上中学?你是得了什么失心疯不成,大好前程不要去上学?”
上中学这件事是许蔡恒建议的,他说:“小学好办,现在不少学生根本没五年都呆在学校的,家里事情忙,带弟弟妹啊下地帮忙啊,学校管得也不严格,只要来结业考试就给你毕业,考不考得上中学那就是你自己的事情了。”
他摆摆手,“不过如果一年到头没怎么来学校的学生,一般也没有心思上中学。但是中学就不一样了,小山,中学的内容我的确能教你,但你如果要顺利地中学毕业,就一定要去上课,按部就班地学习,不然的话学校不可能让你毕业。”
不能毕业,就不能上高中,就不能取得高中毕业生资格去参加高考。
许蔡恒说了可以在明年六月底小学结业考把他的名字也报上去,让他也去考一考,收五分钱考试费就行。只要明年去考结业考试成功,就能和其他学生一样正常被中学录用,学籍就在上美村小学。手续上是不差的。
为此,瑞和才做出辞工上中学的打算,和张大山这么说并不是借口。
但是和张大山解释说不通,放弃工厂的活儿去读书这件事,外人根本无法理解。瑞和也不愿意多说,只将自己的态度晾出来。
张大山的手在桌下狠狠攒在一起,脸上却多了几分愁苦,嘴里换了说法。
“原先我和你嫂子是打算买房子的,还到宋家借了三十块钱,没想到钱还没凑齐,你嫂子的老父出事了,半夜里突然想去田地看看,不小心跌了一跤,脑门磕到石头破了个窟窿,现在正在镇上医院呢。”张大山叹一口气,“我把借宋家的三十块钱还了回去,还送过去一百块钱。这样一来买房子的事情便遥遥无期了。小山,咱爸以前在的时候说过一句话不知道你还记不记得?”
瑞和从记忆里搜索,好不容易才在原主七岁时的记忆里找到原身父亲说过的话。
“恨没有一钻一瓦遮身挡雨!”
当年分房子,张老爹的运气着实烂得堪比臭水沟。他竟然不在村子里,正在市里摆摊做生意呢。等回来的时候村里的好房子好院子,全部都被分完了。以至于张老爹占了这排三间土屋之后,还念念不忘当年和好房子失之交臂的遗憾痛苦,特别是几个儿女相继出生之后,住得狭窄破旧,更让他难过。
张大山叹气:“现在有这么好的机会再跟前,小弟难道不心动?不想着全爸爸一番心愿?”
瑞和差点也绕进去了。
不过钱在他心里目前是仅次于读书的东西,一提及钱他的警惕心就立刻升起。张大山这话说得对,也不对。
“爸爸的心愿我都知道,那好吧,房子我去买,反正我们两兄弟谁买不是买?爸一定高兴。”
张大山的脸这下子是真的黑了,走的时候把门摔得大响。瑞和更加莫名其妙了,这两夫妻的行事太过没道理,两百块钱啊!难道是他们三言两语说借就能借的?是自视甚高,还是觉得他是傻瓜?
系统460见宿主嘀嘀咕咕,忍不住说:“他们是将原身看得太透了,没想到现在的你不是他。”
瑞和恍然大悟,对原身更加怜惜。原身可不就是如此?在几年后市场重新开放,做生意的人翻了好几番,原身勤劳,在市场宽松之后常在农闲时到外面做生意。
比如骑车到四十公里外的溪尾市载杨桃回来倒卖,或者骑车到饶安载米回来卖赚那一斤两三『毛』钱的差价,来回要两百多公里。那样的年月道路不平,骑车虽然比走路速度快,可并不舒服。就这样埋头累死累活攒的钱,直到三十岁,张小山还真的放心全部都交到家里给张大山保管。
老实憨直心思单纯。
可不就是张大山眼中张小山的模样?
“我是徐瑞和,不是张小山。”瑞和叹了一口气,将这件事抛在脑后。至于买房子的事情,他是不会买的,他和张大山说的不是托词,他真的打算明年下半年去上中学,正好赶上秋季学期,能够重头开始学中学的课程。
搭把手搭把手,搭的是手而不是全副身家。不说明年他要读书用钱紧张,就算他不读书,也不可能将大半副身家借出去给张大山买房子。
很快就到了许蔡恒结婚的日子,瑞和早早就过去帮忙。摆酒的地方就在新娘子张庆楠家同一个巷子,瑞和到小港角后稍稍打听就找到了地方。给他指路的老婆婆笑眯眯地说:“张盛的小五女镇上有福气哟,新女婿特地在池鱼巷买房子娶媳『妇』哟,嫁出去的女儿就住在同一个巷子里,多好哇。”
等到了许蔡恒新买的房子,瑞和将礼物递给许蔡恒,许蔡恒接过他的礼物,满脸笑容地将他引到酒席上:“都是本村的人,你不要不好意思,和大家一起说笑吧。”
瑞和心中发怯,面对好几双亮晶晶的眼睛,腼腆笑着打招呼:“贵婶子好,七表姨好,淑芬姑姑好,芝婶好……”
救命,许先生竟然把他领到一桌子女眷的席面上,瑞和打眼看去确实全都认识,打招呼打一圈后,各位长辈们都笑起来和他打招呼。
这个说:“哎哟小山都长这么大啦?前几年看你才这么高,现在是又高又俊了哩!”
那个说:“有点太瘦了,我听人说你在竹器厂上班,是不是累坏了?”
再有人接话:“一个月能赚多少钱啊?”
“哎哟哟小山也十七还是十八了?也该娶媳『妇』儿咯!”
瑞和一个头两个大,听着长辈们一个问题比一个问题刁钻,等听到她们问自己有没有对象时,脸都红成大番茄。
“哎哟,看这脸多红啊,别害羞嘛,年纪大了就该结婚。”
说着还有一个婶婶来捏他的脸,佯装吃惊:“脸蛋真滑!”
“哈哈哈!”
在座的人捧场地笑起来,瑞和瞅见其他手臂伸过来要『摸』他的脸,本能地拿双手捧住脸。
更大的笑声炸开,瑞和简直要哭出来。
“那你怎么一副要上进的样子,真的不是看上哪个读书人怕自己配不上人家就琢磨着多读书吗?”
瑞和就差对天发誓了:“真的没有!”冤都冤死了!
李大水虽然总爱想东想西,有时候说出来的话总让人哭笑不得,但人是真的可靠,见瑞和实在烦恼,他就正经地给瑞和出主意:“我是不懂这些啦,不过你能找那些懂的人问嘛,村里那十几个知青,随便几个都能为你解决问题。”
那些知青……
瑞和有些胆怯:“我和他们又没有交情。”
“没有交情那就先做朋友嘛,你送点炒花生送点红薯送点菜,那不就有交情了?将东西一送,再把你的要求一提,少有不同意的。”
“你说得对,还是你聪明。”
“记得啊,如果真有不同意的,你得把东西再拿回来,别浪费了。”
瑞和回头就收拾东西,直接去了知青安置点。村里的知青安置点就在老爷庙里,早些年因为破四旧老爷庙被砸坏了,后来知青下乡村干部就把老爷庙收拾一遍做出隔间,专门给知青住,现在那里住了十一个知青,其中就有瑞和这一次的目标:在村小学任教的许蔡恒。
他想,许蔡恒是小学老师,教他绰绰有余。他不止带了糕点、炒花生,还带了两块五钱。现在小学五年级一学期的学费就是两块五『毛』。当然了,如果许蔡恒不满意觉得太少,他还能再加。
事实上,许蔡恒很容易就接受了。他看瑞和面目老实眼神单纯,不是个坏脾气,心里就肯了一半。再接过那两块五『毛』钱和糕点等礼物,直接就应了下来:“你想读书这很好,这样,村里小学正月二十开学,在那之前我可以天天给你上课,就按照学校上下课的时间来办。等学校开学了,我就只有周六周日有空,到时候我们再继续,直到暑假,你觉得成不?”
瑞和连忙点头:“好,就听你的。课本我都有了,那什么时候开始?”
许蔡恒说:“下午就能开始,不过知青点这里不太方便,你家方便吗?”
“我就自己一个人住,方便!”
于是两人约好了下午就开始上课,许蔡恒一点半会到。
等瑞和走了,知青点的知青开始问许蔡恒:“他找你做什么,你们有交情?”也有一个女知青闲闲地说:“我还以为是来找卢培音的呢。”“美书别胡说……”
老爷庙被隔出十二个隔间,五女七男,女知青住右边隔间,男知青住左边,瑞和来的时间正是早上十点多,正好是人最齐的时候。许蔡恒将糕点锁紧床头的小柜子里,隔间小,除了放一张床和一张桌子一个柜子,别的是真的放不下了。他见人都挤在他隔间门口,好脾气地笑笑:“你们不是都听见了嘛,还问我做什么?”
“哎呀果然进厂就是比下地赚得多,我听说那个张小山可拼命了,之前竹器厂订单多管事才规定一天要做十二个竹筐或者六套面包碗,后来那笔订单做完,他还是每天做那么多,同组的人都说做不了撑不住了,他竟然还能自己撑着继续做,啧啧啧,年纪轻轻比老黄牛还拼命啊!”
“人家不拼命哪里赚那么多工钱,一个月四十多呢。蔡恒,你的工资才十九块钱吧?”
耳边叽叽喳喳地,有些知青的话有些不好听,许蔡恒却还是笑眯眯的样子,撑住门做出要出去的样子:“我去学校办公室拿点东西,大过年的都出去玩一玩嘛,我听说晒谷场那里下午有猜谜。”
一个男知青拉住许蔡恒:“哎先别走,再说说嘛!你真答应教他啊?那你不是连休息的时间都没有了?多累啊!”
“哪里累了,张小山看起来是个好脾气的人应该不难相处,我就坐着给他讲课一点都不累。”许蔡恒将人挤走,反身关门上锁,再转身时带着笑:“好了我真有事,都收了人家的东西了我肯定要好好备课,将人教好,等我回来再聊啊!”说完就走了。
“咱知青点也不止他一个高中生啊,凭什么张小山一找就找许蔡恒?”
“这有什么好酸的,蔡恒教了几年小学经验丰富嘛。”
“谁酸了?我就说说……”
知青点因为瑞和的来访而涟漪阵阵。竹器厂年前那几批国外的大订单,十里八乡的人都知道,只是竹器厂落在上美村,上美村有一大片竹林山,这才让本村的人吃到最大的甜头,别的生产大队的人要来应聘还得排在上美村人的后头。那几个月里,竹子一捆捆地被运进厂,编织品一车车地被牛车运到市里的总厂,一车一车都是钱啊。再有相熟的人将工资的消息放出来,更是激起千层浪。
张小山人虽然不爱说话,可他那死命工作的样子不少人看在眼里,粗粗一算就能算出对方一个月拿多少。七十年代,普通的工人工资才十几二十几块钱,竹器厂那些一个月拿四十块的人就显得非常突出。简直羡慕死个人!
“培音呐,你和张小山不是一个厂的吗?怎么他没找你补课呢?”
卢培音织『毛』衣的动作顿了一下,抬起头『露』出甜蜜的笑容:“是一个厂的,不过我在做竹席子那条线,平时也不熟。”说着微微皱眉,眉眼间好像笼着说不出的愁绪,“同是竹器厂的工人,我就差劲多了,一个月才做了十几块钱,张小山真是一个值得尊敬和学习的好同志。”
瑞和不知道知青点在他走后发生的对话,他步伐轻快地跑回家做准备,打扫卫生,煮热水冲红糖水,再把纸笔和课本笔记都拿出来。不到十二点他就吃好饭洗好碗,端坐着看书等许蔡恒了。
下午一点二十分许蔡恒就到了。不愧是有好几年教学经验的人,村小学四年级和五年级的数学和语文都是他在教,不过二年级三年级他也会教。根据瑞和的要求,许蔡恒定下语文、数学和政治的教学任务,为了制定更详细的教学计划他带来了好些卷子,说都是学校的期末考试卷,要给瑞和『摸』『摸』底。
瑞和先做一年级的再做二年级的,许蔡恒就在旁边盯着他做,慢慢地心里就有了主意,拿着笔在笔记上写写画画。被人守着填卷子和第一次写卷子的新奇忐忑体验,让瑞和拿笔的手都在发抖。
“停一下,你握笔的姿势不对。”
在纠正握笔姿势之后,瑞和更加紧张了,大冬天的额头都是汗水。许蔡恒赶紧说:“你别紧张,我就是看看你的水平在哪里,什么地方比较缺,你就平常心做卷子就行。”
写好之后,瑞和只觉得像跑了几里路,累得手脚都提不起来。许蔡恒将卷子收好起身:“今晚我就帮你看,明天正式上课。刚刚我粗粗看你做题,大概知道你哪里该补,你先准备数学课本吧,二年级的。”
“好。”瑞和送走许蔡恒,心中还是很不安,于是去找李大水。太阳即将下山,李大水却还没回来,瑞和坐在榕树下等他。孩子们在嬉戏做游戏,他看着看着心就定了下来。
“我什么都不懂,不怕被嘲笑,许先生看起来是个好人,我一定能学会的。”瑞和低声说,『揉』吧『揉』吧自己的脸,精神又回来了。
“嗨小山!”
他抬头,看到李大水在巷子口出现,激动地朝自己挥手,他忙笑着挥手:“你回来啦?大美姐说你去霞路公社了,好玩吗?”
李大水和同伴告别快步跑过来,将背篓一放气喘吁吁地说:“好玩!看,我摘了这么多的桔子!”他将竹篓的盖子掀开,『露』出里面金『色』绿『色』交杂的桔子,光是看着瑞和就觉得嘴里唾『液』在淌。
“你哪里摘的啊?”
“就霞路公社啊,走走先去你家,我分点给你。”李大水示意瑞和将背篓抱起来,自己往前多跑几步,大声喊:“姐!大姐!我去小山家,一会儿回来!”
“知道啦!”李大美同样高声回他。
“行了,走吧!”
有孩子围过来叽叽喳喳地问:“水哥水哥,你带了什么啊?”
李大水眉『毛』一竖,佯装凶恶:“大人的事情小孩别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