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忙比夏忙好一点,没有那么热,但农活都是一样累,割稻子腰疼的直不起来,掰玉米胳膊疼的跟断了一样。
村里给知青分的地不大,但干起来却没有村民快。
商枝没去跟在季瑾年身后偷懒,人家都不管他了,他怎么好意思凑上去讨个没脸。
抹了把脸上的汗,中午休息,田埂上有些人在乘凉喝水,
“商枝,一起吃饭去啊!”
有个知青叫他。
“一会去!”
商枝对他们摆摆手,自己找了个树荫坐下休息。
修长白皙的手被磨得红肿,为了不被叶子划伤,他穿着的长袖已经被汗水浸湿,脸颊也泛着红晕,正在小声吸气。
季瑾年虽然嘴上说的硬气,但还是忍不住关注商枝。
见他因为手磨的难受,心中嫌他娇气,背地里却找了质量上好的红花油放在商枝宿舍的窗台上。
商枝辛苦了一天,艰难的洗漱完打算回宿舍一睡不醒,他走到门口,窗台上那个红棕色瓶子实在显眼。
“闷骚。”
商枝小声嘟囔,拿起瓶子进门,随便涂了涂药倒头就睡。
之后一连几天,商枝的农田被某个“田螺姑娘”干了大半,就连下工吃饭,饭盒里硬硬的饼子换成了香喷喷的饭菜,商枝一挑眉,寻了个空闲去季瑾年家塞了十块钱。
季瑾年什么心情他不知道,只是饭盒里的菜有时咸了,有时淡了,有时又是他不爱吃的,红花油也变成了性烈的药酒,一上手,辣痛感差一点给他爽飞了。
商枝在与季瑾年你来我往的斗气间寻了点趣味,慢慢的,两人关系缓和不少。
季瑾年就是个心软的,他根本舍不得商枝受一点苦。
结束了农忙,大家闲下来聚在村头聊天,今天讲谁谁谁家里养死了几只鸡,明天讲谁谁谁家里打老婆,老婆回了娘家,农村娱乐活动不多,传播八卦众人乐此不疲。
商枝又收到了邱迟迟的信,她家里人把她调去别处下乡插队,离着京城更近,治安更好。
信里说邱家要给她定亲,是京城的大家族冷家,她说她不愿意,正想找个机会逃跑,希望得到商枝的支持。
商枝轻笑,给她回了信,寄了些钱,并表明自己很支持她,但是如果反抗不了可以先隐忍,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一切以自己的人身安全为准。
商枝去山上割猪草,他挠了挠脖子,碰上了季瑾年。
“瑾年哥...你打的兔子?”
季瑾年瞥了他一眼,冷淡的“嗯”一声。
商枝要往前走,但季瑾年没有让路的意思,反而盯着他的脖子看。
“怎么了?”
商枝疑惑的摸摸脖子,有些痒,大概是昨晚被蚊子咬了,真不明白都入秋了为什么还会有蚊子。
季瑾年脸色很臭,漂亮的知青白皙的颈子上烙了个红印,还有几道抓痕,很糜色,像在引诱他。
“用花露水抹抹。”
“我没有。”
季瑾年家里也没有,他皱皱眉,
“用唾沫抹上好得快,别用手抓。”
商枝嫌弃的撇撇嘴,他才不要用唾沫,好脏。
季瑾年提着兔子走了,商枝看着他手里那个大肥兔子有些眼馋。
麻辣兔头,爆炒兔肉都好好吃啊!
商枝在山上“哼哧哼哧”割猪草,挥洒汗水,辛勤劳动,割的猪草像被狗啃过,很潦草,但他本人特别满意,忍不住夸自己,
“真像小蜜蜂一样勤劳,比季瑾年割的好一百倍!”
身边多了个人,正是去而复返的季瑾年,他眼里带着笑意,强势接过商枝的镰刀。
商枝尴尬的站到一旁,从脖子红到耳朵根,恼羞成怒,
“你来干嘛,跟鬼一样走路都没有声音!”
季瑾年沉默的挥起镰刀,脊背起伏,宽肩窄腰,流畅健美的肌肉线条绷紧,像一匹健壮的头狼,高傲野性,却被约束在看不见的规章里。
商枝怔住,眸色骤然变深,他舔舔嘴唇,忍不住再次感叹种田文的魅力。
光是看着,他尾椎骨都酥麻了。
地上没一会堆满了整整齐齐的猪草,季瑾年把它们捆到扁担上挑起来,对商枝说,
“来我家吃饭。”
“有麻辣兔头吗?”
“有。”
“有红烧鱼块,酸辣土豆丝,小葱蒸蛋吗?”
“.....有。”
商枝满意了,他愉快的去季瑾年家里等他回来做饭,全然忘了前些日子他们还在冷战。
季瑾年浑身湿漉漉的,手里拎着条鱼,他大步往前走,心里藏着一股隐秘的窃喜。
他们和好了。
不求更进一步,只求商枝不要讨厌他,把他当哥哥就好,这样他就.....他就满足了....
季瑾年思考一会,在“满足”那两个字上打了个叉。
他走的很快,捉鱼浪费了点时间,商枝应该饿了。
走到院门口,还没进去,就听见里面咿咿呀呀的唱戏声。
宛转悠扬,情意绵绵,仔细听,唱的是《白蛇传》。
.......
“为羡红尘下山岗,西湖花烛嫁许郎。端阳误饮雄黄酒,现形吓得夫命伤。
人间缺少还魂汤,求觅灵芝昆仑上。”
.........
“许仙南柯梦已醒,从此与你断孽根。他随老僧在金山,皈依三宝绝红尘......”
唱到最后,声音越发凄婉,犹如那条与法海斗法失败,苦苦哀求僧人放过她们的白蛇。
蛇和人不能在一起,妖和人不能在一起,男人和男人也不能在一起。
他们都是一样的。
白素贞跟许仙在一起,白素贞付出了被镇压在雷峰塔下千年的代价,那在如今死守伦理纲常的时代背景中,他跟季瑾年在一起要付出怎样的代价呢?
一曲唱罢,站在门口偷听的季瑾年堪堪回过神来,他呼吸沉重,从门缝里窥见的那条浮动若柳的身影看的他眼热,下意识握紧了手中的鱼鳃。
那条鲤鱼的尾巴拍打他的腿,季瑾年已经收好思绪,如平常一般推门走进去。
商枝躺在躺椅上翘着脚,看季瑾年回来的这么晚,瞥他一眼抱怨道,
“回来的这么晚是想要饿死我吗?”
季瑾年去厨房放下鱼,拿了些点心给商枝,
“先吃这个,饭马上就好。”
商枝猝不及防的被季瑾年把点心喂到嘴里,错愕的看向他。
季瑾年那双凶恶肃然的眼睛里尽是一片沉沉的暗色,他轻轻的笑了一下,速度快的让商枝以为是自己眼花。
商枝打了个寒颤,目光怪异,季瑾年怎么变得这么奇怪?
没等他想出什么来,季瑾年就进了厨房,商枝起身,去房间里喝了口水,刚刚那个糕点噎得慌。
不一会,阵阵香味从厨房传出,商枝已经乖巧的坐在桌前等吃饭了。
麻辣兔头,红烧鱼块,酸辣土豆丝,还有一碗....小葱蒸蛋。
饭菜太丰盛了,只有城里的有钱人才敢这么奢侈,季瑾年却当寻常饭菜一样做给商枝吃,一点也不心疼。
他把白面馒头给商枝吃,自己吃粗粮馍馍,商枝没跟他客气,美美的饱餐一顿。
“多谢款待。”
商枝吃完就走,挥挥手不带走一片云彩。
季瑾年心里阴暗的要死,他刚刚想在饭菜里下点药把商枝留在家里,他可以不用出去干活挣工分,自己完全养的起他。
商枝要什么他都可以满足,每天吃白面馒头有菜有肉,穿的确良的衣服,城里的点心糖果他都能买来,只要商枝不对那些觊觎他的人笑脸相迎,乖乖的听他的话跟邱迟迟断绝联系,他就不会计较他勾引自己的事....
季瑾年洗了把脸,水中倒映的他眼睛赤红一片,死死的盯着自己,分外狰狞。
可是不行啊,他的父母,班长,指导员教过他,做人要光明磊落,问心无愧,他不能,也不该做伤害自己喜爱之人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