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儿与归雁在书房中说着话，等候了半炷香的工夫，李嬅也回来了。
李嬅换下练剑时穿的紧袖衣裳，换上了宽袖长衫，她一出现，自有一身贵气。
“殿下，您要见老仆。”李嬅走到书案后坐下，古俊生及时赶到，恭恭敬敬躬身行礼。
“本宫有事相托。”李嬅笑看古俊生，指着站在如儿身边的归雁说：“她叫归雁，今后，你便将她当做你的徒儿。”
长公主此言一出，从甘棠、古俊生，再到如儿、归雁，无一不是诧异。
“徒儿？”古俊生上下打量长公主所说的姑娘，说道：“哦，姑娘好，我姓古。”
那日，甘棠与齐峰带回来的人，原来是她。
“她做过本宫的伴读，勤学好问，会是你的得意门生。”古俊生一脸难色，李嬅说：“自明日起，早晨，她仍陪着本宫抄写佛经，过了午时，她跟着你，你好好教她如何打理家宅。”
“是。”古俊生拱手作揖，眼眸中隐隐透出些不情愿。
李嬅道：“齐峰到底是个武夫，往昔他协佐你，防卫也就罢了，至于内宅杂事，他帮不了你多大的忙，重担子还是在你身上。归雁心细，你用心教她，她将来能多为你分担些，你也少操劳些，何乐而不为？”
“是。”古俊生勉强挤出一个笑来，“既是殿下的意思，老仆不敢不用心。”
“好了，就这般说定了。”李嬅怎会看不出古俊生还是不情愿，不过，她料定古俊生不敢拒绝，她笑着对归雁说，“归雁，日后古总管便是你的师父了，他做什么，你就跟在他身边学，管教下人也好，采买也罢，样样都学到位了。”
“殿下”
归雁没想到长公主留她在身边，是要她学着管理公主府宅务，她原想着她最多同甘棠是一样的人，她凝眸看向李嬅，心里有些没底气。
归雁看李嬅，是确认李嬅是否会改变主意，李嬅也用眼神回应归雁——这一切不是梦，于是，归雁答道：“殿下，婢子一定跟着总管大人好好学。”
归雁朝李嬅行礼，李嬅脸上的笑容更外放了些，“正好，就在本宫这里，你敬你师父一杯茶，这拜师礼就算是成了。”
“敬茶吧。”甘棠很快端着一杯热腾腾的茶走到归雁身边，归雁朝着古俊生的方向，规规矩矩跪下，而后接过瓷杯。
“师父在上，请受小女一拜。”
“何必行这般大礼，殿下说她是我的徒儿，她就是了。”一个没见过几面的姑娘，倏然跪在地上向古俊生敬茶，古俊生满心焦躁，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尴尬不已。
“饮下这杯茶，这拜师礼就算成了。”李嬅懒懒歪坐着，玩味地问古俊生，“怎么，古大总管不愿？”
“愿意，愿意，殿下为老仆挑选的徒儿，自然是好徒儿。”骑虎难下，古俊生只得接过归雁手里的茶，满饮一口。
看着古俊生的滑稽模样，李嬅忍不住笑出声来，甘棠扶她起身，她道：“今儿，见证这一场拜师礼，本宫高兴，劳古总管告诉厨房，有一个算一个，凡是在府里当差的，都添两个好菜。”
“唯。”古俊生点头领命，李嬅摆摆手，“行了，古总管你先下去吧，明日，自有人送你徒儿去见你。”
“殿下，婢子真的要跟着古总管吗？”古俊生离开书房，李嬅走到书架旁找书，归雁跟过去。
“你怕学不会？”李嬅的手指拂过几本书的书脊，停在《春秋繁露》上。
“回殿下的话，婢子确实怕自己学得不好，辜负殿下的信任。”李嬅抽出《春秋繁露》时，不慎将另一本书也抽了出来，归雁忙整理。
“你用心学，就不算辜负。我疯了三年，这里名为公主府，又实在不像公主府，有的是能整顿的地方。”
李嬅拿着书走回书案处，归雁跟过去，“婢子懂了，殿下要婢子做什么，婢子便做什么。”
“嗯。”李嬅微微点了点头，示意宋归雁附耳过来，“从明日起，本宫教你看账本，带着你的脑子来。”
闻言，宋归雁再度震惊，她手足无措间，李嬅已坐回原处。
“如儿，归雁一直住客房，终是不妥，你做主，替她重新安排个地方，她独住一间，离芳芷阁近些。”
“唯。”
“殿下，浅黛跟了你若许年，你都没让她管家，这宋归雁，你这般信任？你就不怕她乱来。”书房内只剩下甘棠陪着李嬅，甘棠憋不住了，连连抱怨。
“疑人不用，用人不疑。”李嬅打开书案左侧的两张纸，那是风瑾送来的临摹成果。
“殿下，浅黛姐什么都坦白了，或许”
“或许她还能回来，与你一道做我的左膀右臂，是不是?”
李嬅打断甘棠的话，甘棠心中泛起一丝酸楚，“殿下，浅黛姐心地是好的，如果不是有个弟弟，也不会如此。”
浅黛与甘棠毕竟相伴多年，姐妹一场，浅黛受了惩罚，甘棠再是劝诫自己冷漠，也做不到真的冷漠。
甘棠垂着头，默默伤怀，李嬅浅叹一声，放下书本，“浅黛这个人，我不会再用了，她也没有勇气面对我。”
“殿下，都是婢子多嘴，婢子日后不会再提那个人了。”甘棠吸了吸鼻子，用衣袖擦眼泪。
“殿下，这是？”
甘棠埋头默默消化情绪，不曾留意李嬅的举止，直到李嬅递给她一把展开的折扇，她才回过神来。
扇面上，题着四个龙飞凤舞的字——平安顺遂。
甘棠认得，这是她家殿下的字。
“浅黛被我关起来的这些日子，你没有去看过她，你与她，定有许多话想说。趁着今夜，好好与浅黛道个别吧，扇子，由你交给她。”李嬅将写大楷的毛笔挂在笔架下，起身走到窗边。
“殿下，婢子能否知道，你想如何处置浅黛姐？”甘棠手捧折扇，双手不住颤抖。
不久前，殿下也送出了一把扇子，扇子的主人死了。
“我不会杀她，但是，她不能留在公主府了。你代我问问她，愿不愿意跟着冷先生学医术，做个医女，若不愿，天高任鸟飞，随她去。”
窗外，有凉风拂过，地上的树影斑驳交错、明暗不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