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着周不疑的话,司马懿等人也都看向了刘章,尤其是司马懿,他倒是不太介意陪着刘章最后疯一回,但……
若是能多活几年,亲眼见证一下刘章口中未来的一角……也不失为一种不错的体验。
然而刘章却是摇头道。
“你们忘了我之前说的太极之道?世间种种皆有其两面性,对照当前的现实来说就是,若之后还是由老夫来安排一切,那等到老夫故去之后你们又当如何?”
“莫要忘了,前朝孝武皇帝试图改革更化之时,便激起了儒、道之争,法之为物,理应顺应时局而易之,某一个时代威望过高之人立下的法度,往往会成为后世部分人死守之章典,此徒留困境之事尔。”
“故老夫所留之法,决不可由老夫亲手立之,否则必然有贻害后世之忧,而且……”
刘章沉默了片刻,随后继续道。
“老夫最近几年思想也是越发的偏执了,继续在幕后掌控一切很可能会变成一件很危险的事,所以啊……做好我们这一代该做之事,剩下的交给你们去完成,这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
刘章所言并非妄想,而是在他看来,现在这个时代与后世那个红色浪潮席卷天下最大的不同之处在于,世人对于“民主”这个概念都没有什么直观的觉悟。
若是他将一切都安排好,难免留下的东西都会被后人奉为圭臬。
正如其所言汉武帝时期的儒道之争那般,一句汝要坏我汉家无为而治的大本便会让后续的改革阻力重重。
所以,法可由他而定,亦可自他而传,但明面上必须表现为锐意改革的一群人反复讨论才得到的暂行之法。
唯有如此,在后续的发展之中,才会得以在出现问题与弊端之后,修法的阻力相对小上一些。
想到这里,看着沉默不语的众人,刘章仰头道。
“人……固有一死。”
“或重于泰山,或轻于鸿毛,用之所趋异也。”
“太上不辱先,其次不辱身,其次不辱理色,其次不辱辞令,其次诎体受辱;其次易服受辱,其次关木索,被菙楚受辱,其次剔毛发,婴金铁受辱,其次毁肌肤,断肢体受辱,最下腐刑极矣。”
朗声将司马迁的《报任安书》中的一段诵毕,刘章笑道。
“痴儿何必纠结?生死伦常,天道之常形也,与其等到年老体衰,卧于病榻之上,比起司马迁,老夫这一去,至少也可算是求仁得仁了。”
说着,刘章看向司马懿,道。
“算起来,那司马迁也是仲达之先祖了吧,如何?此一去可算得上是比肩先贤否?”
司马懿闻言,没好气道。
“念祖休得胡言,此司马非彼司马,真要论及两家共同的源头,那要追溯至周宣王时期去了,照此算来,最多算是同宗远亲!”
“好好好,那就算你这一支,在这一代超过他了,当然你最好能留下一本流传千古之作,毕竟《史记》一书啊,啧啧……”
刘章摇了摇头,一脸的惋惜之色,也不知其是在惋惜司马懿难以超越司马迁,还是在惋惜以司马懿之才未曾在历史上留下传世之作。
当然也可能就是单纯的在揶揄这位老友。
司马懿闻言,冷笑一声道。
“你留下的东西倒是多,可那又如何?人死如灯灭,即便是有人给你立做生祠,难道还能让你再活一世不成?”
刘章摇了摇头,道。
“生祠之类大可不必,别到了后世有人来刨老夫的坟茔就已经是给老夫面子了,对了,元直,为师临走之前最后求你一件事,我府上的书稿,取用皆由你,但有一点,在老夫走后,一律不得署名!”
周不疑闻言疑惑道。
“师尊这是何故?”
刘章撇了撇嘴,道。
“人怕出名猪怕壮树大易招无名风的道理你不懂么?老夫可不想总有盗墓贼惦记着……”
实际上刘章还有一句话没说,盗墓贼的确可恨,可考古的对于墓主来说也没好到哪里去,毕竟盗墓贼光顾之后,最多把尸骨放烂了,可若是到了考古的手里,保不齐还要解个剖,做个dNA比对啥的。
刘章倒不是担心坏了自己的尸骨之类的,毕竟肉身跟财物也没多大区别,生不带来死不带去的,只是他摸不准自己的基因与灵魂有没有直接联系,别到时候穿越党的身份公之于众,在让人把尸身拉出去展览切片啥的,想想就挺闹心……
“好了,这事儿就这么定了,现在来说说处理掉皇权之后的立法问题,老夫草拟了一份,你们几个可拿回去仔细研究一番,若有不解或不当之处,可随时来问,莫要等到老夫与仲达去了之后焦头烂额。”
说着,刘章扭头冲着远处候着的刘青招了招手,后者见状,直接提着一具木箱走了过来,并将箱子交到了周不疑的手中。
刘章见状笑了笑,道。
“好了,今日该说的话均已讲透,等到后日的大朝会上……仲达,你我二人便去给天子与太后还有那群世家促促驾,如何?”
司马懿闻言抚须轻笑道。
“还是那句话,汝尚不畏死,老夫又有何惧哉?哈哈哈……”
笑毕,刘章与司马懿齐齐起身,联袂而去,完全没有去多加理会亭中的众人。
……
两日的时光一晃而过,大朝会的日子也是如约而至,凌晨时分,刘章打着哈欠起身,自语道。
“这当官也是不易,当真是起得比鸡早,睡得比狗晚,也不知那些贪慕权势之人,究竟是为何如此伤心……等等!”
刘章说着忽然瞪大了双眼,忽然想到了一个问题。
那些历史上的反贼,尤其是朝堂上的重臣,会不会是因为这造孽的朝会制度而导致的起床气无从消解,这才因怒而想要取天子而代之?
毕竟当官的凌晨三四点钟就要起床收拾衣冠赶往皇宫,而天子在宫内,只需要五点以后起来就行了……
“好像发现了些颠覆世人认知的真相呢……”
刘章摸着下巴上的胡须如是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