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日后。
既然决定要启程,法清便不再迟疑。
木雕果然与他分魂十分契合,拿来作为分身的载体可以说是再好不过。
毕竟他修为还没到直接化出神魂分身行走的地步,还是需要外物寄托方可凝聚化身。
只是这还不够。
木雕与他日夜相伴,早已沾染了他的气息。
虽然法清不清楚这方世界的大神通者到底有多强大,但既然有自己身上的痕迹,那便难保不会被发现。
不过他早已想到了解决办法,被他带回来的敖宓便是个天然的工具人。
就像此刻。
法清手心泛起黑光,强行从敖宓体内,摄出她千百年修炼而成的内丹!
“呃……”
敖宓的身体不自觉挺得笔直,被迫仰着头,从口中吐出一颗雾蒙蒙、金灿灿、仿佛还带着一丝水汽的内丹。
依照她种族的叫法,这应该称为龙珠。
龙珠离体,顿时令敖宓身体一软,气息变得极为黯淡。
想要说什么,却只是苦笑一声,眼睁睁看着龙珠落入法清手心。
嗡——
龙珠仿佛本能的在抗拒,在法清掌心不安分的挣扎。但挣扎半天,却只犹如落入如来佛手中的孙猴子一般,上天无路、入地无门,任由法清鱼肉。
不过……法清也没打算将其如何如何。
神情一凝,一道透明灵光触至龙珠表面。
哗啦——
仿佛海浪翻涌了一下。
一层蒙蒙水光悄然浮现,将一旁的木雕笼罩。
法清微微一笑,目光颇为满意。
轻轻一送,将龙珠送入木雕体内。
同时,口中淡笑说道:
“你虽心怀不轨,但对贫僧也算没有恶意。此番借你内丹一用,事毕后自会还你。”
说话间,右掌食指、中指并指成剑,手腕缓缓转动了一圈,猛然向前一指!
“疾!”
法清眼神瞬间严肃了一下!
一道灵光顿时将龙珠封在木雕体内,令其不得有丝毫反抗!
那层蒙蒙水光顿时隐入木雕里,不再显露。
而之前散发出的渺渺气息,也随水光一同消失不见。
木雕的模样渐渐又变为憨态可掬的小和尚之状,旋即身上泛起微微毫光,木雕逐渐消散,一道颀长的人形之影逐渐出现。
法清微笑着看了人影一眼,不再理会,转而看向敖宓。
目光中的严肃已然消失,挥手打出一道温和灵光,继续着刚刚未说完的话。
“届时你我因果两清,贫僧也不再限制你的自由,元姑娘去留自可随意。”
“……”
灵光落下,令敖宓精神恢复了一丝。
只是她却没有第一时间说话,而是眼神变得有些复杂。
看着法清,又看了看法清旁边的美丽少女。
碧瑶神情平静,目光不闪不避,脸上似乎还隐含着一丝淡然自若的微笑。
“……”
沉默良久,连旁边木雕所化的人身都已悄然成型,敖宓终于张开了嘴。
“敢问妾身可还能称圣君为许公子?”
语气好像有些不甘,仿佛要问个究竟。
“可以。”
法清给了她一个准确的答案。
不过下一刻,笑着指了指身旁的化身,化身法清也对着敖宓一笑。
“贫僧是许公子,许公子却非贫僧。”
“若你非要叫的话,倒是称贫僧这具化身为许公子更贴切一些。”
“多谢元姑娘对小生之前的一番庇护。”
最后一句话,乃是化身法清所说。
当然,此刻叫他许清也不无不可。
敖宓怔怔看着两人,似乎随着法清半隐晦半明示的一番话,终于明白了两者的关系。
嘴角再度泛起一丝苦笑,但却比之前坦然了许多。
“公子不必客气,妾身也只是奉命而为罢了。”
“而且……元宓之称只是化名,妾身实际上姓敖不姓元,还望公子见谅。”
“无妨。”
“姓元姓敖,都是姑娘,小生并不介意。”
化身法清洒然一笑,声音清朗。
模样虽因龙珠的遮掩,不复原貌,但气质还是那般文质彬彬、出尘。倒真像是许清的意识复苏了一般。
只是那目光深处的平静,却暗示着主导这具身体的仍是法清。不过是将为人处世的性格、神态,改变成许清记忆中的模样而已。既然要帮其了却心愿,那还是以其本身的性格去做比较好,哪怕只是装出来的模样。
“多谢敖姑娘借出龙珠,许某感激不尽。”
说话间,朝敖宓拱手一礼。
“告辞!”
下一刻,脚下悄然浮起一朵黑莲。
与本体对视一笑,口中倒是未说什么话。毕竟神魂一体,彼此在想什么都互相知晓。只是朝着碧瑶语气揶揄地道了一声:
“小和尚要去完成承诺了,小妖女开不开心?”
“嘻嘻——”
碧瑶嘻然一笑,古灵精怪的眼珠滴溜溜转动,但却不说话。
“哈哈哈!”
“走了!”
许清一声低喝!
无需他控制,被法清召唤出来的黑莲顿时微微一动,将其托了起来。
一道幽光闪过!
黑莲带着许清的身影,遥遥飞往魔道入口所在,消失不见。
敖宓望着其离去的身影,神情有些发愣。
法清抚了抚必要的秀发,脸上泛起一丝古怪的笑意。
“执念已去,不知何日能归。”
“但本体之事,倒是当务之急要解决的”
“小和尚满足了小妖女的心愿,小妖女是不是也该在表示一下?”
“……”
闻言碧瑶原本笑嘻嘻的表情顿时变得一阵羞红。
嗔怒地瞪着法清,也不知是恼他说的这番话,还是因为这番话乃是当着敖宓的面所说。
狠狠横了他一眼!
一句话不说,身影便即消散,回到了黑莲之内。
只是怎么看怎么觉得……颇有些落荒而逃之意。
“哈哈哈哈……”
法清旁若无人般大笑起来,心中不知不觉泛起一丝波澜。
化出分魂并不会让他神魂受损,只要分魂并未消散,距离远些也无碍。
随着这缕执念离身,留在本体的神魂仿佛也更加圆润贯通了一般。
“还需再有一日的时间,神魂之力便可完全恢复,届时欲念亦是刚好处于可控与失控的临界点。”
“时间刚刚好……”
法清心中不知不觉生出一丝绮念。
下一刻,神情一冷!
时刻都在影响着他的躁动,瞬间被压了下去!
……
半步多客栈。
三界交汇之地,来往者鱼龙混杂。
这一日,又来了个面孔陌生的客人。
“店家,打尖儿。”
一个白衣女子走入门,随口唤了一声。
顿时,一道幽幽鬼影浮现在身前。若是凡人初次至此,恐怕还会被吓到,但对这白衣女子来说却似乎没什么感觉。
可能是因为这道鬼影并不阴森,反而气息颇有些柔和?
闻言,本就面带灿烂笑容鬼小二,当即更是朝着白衣女子谄媚一笑。
“客官可是只要打尖儿?”
“……”
淡淡看了鬼小二一眼。
“自然也要住店,莫非你这伙计连这都没看出来?”
“是是是,小的该死,小的该死。”
“客官这边请,不知客官想吃点什么?”
连连赔笑,一边说话,鬼小二一边将法清引入模模糊糊的店内。
只是走了几步,眼前便出现一间古色古香、颇为雅致的包间,里面空无一人,只有一副桌椅陈列。
“咦?”
白衣女子见状倒是颇为惊奇。
“许久未来,你们这客栈倒是变化了许多。”
没有理会鬼小二的询问,反而指着那桌椅道:“莫非我现在如果是两人,那椅子便可多出一个来?”
“那是自然,客官。”
鬼小二满脸堆起笑容,十分肯定地说道。
“那你能不能现在便给我变出一副来,让小女子开开眼?”
白衣女子好奇问道。
“这……”
鬼小二有些为难。
“听客官的话,想必之前来过这里。但小的诞生时间不长,并不清楚以前客栈是什么样。”
“至于现在的话,桌椅多少实际上全凭客栈本身感应,并非小的所能控制,还望客官见谅。”
“原来是这样。”
白衣女子面露了然之色。
下一刻,却突然朝一旁的墙壁方向一指。
“那我要与他们同桌的话,不知你能不能决定?”
“……”
指着一堵墙说话,若是在人间,怕不是要被当成傻子。
但鬼小二见状,却反而犹如见了鬼一般,满眼惊色!
哦,他本身就是只鬼,这么形容好像不合适。
不过这些已是旁枝末节,无关紧要。
总而言之,在鬼小二的观念里,半步多客栈的每个包间都是互相隔绝、互相独立,彼此毫无关联。
他死后沦为游魂,被神秘的掌柜收留,在这里当了十几年小二,从未见过有客人称其能看到其他客官!
一时间,鬼小二有些手足无措,本就飘忽不定的身体顿时变得更加虚幻起来!
不过就在这时,身边突然出现一个老者。
灰衣布鞋、气息孱弱,就仿佛是个凡间老人一般。
只是他出现的方式,却与看似平凡的外表截然相反!
“客官与这些客人认识?”
老者笑呵呵的,挥手将鬼小二的身影隐去,顺着白衣女子的目光看了一眼,出声问道。
那便是两个大汉正在一左一右吃肉喝酒。
只是他们所在的包间却犹如一个山洞般,阴暗潮湿。桌子上摆的酒肉也并非一般意义上的酒肉,而是人手人腿、人肝人心,杯中之物乃是粘稠的红色液体,夹杂着丝丝白色,不用想也知道是何物。
两个大汉似乎像鬼小二想的那般,对外界仿若未觉,一心在包间内大快朵颐,满脸凶戾之色!
“不认识。”
“小女子只是有些好奇……他们在吃什么?”
白衣女子神情平静,语气似乎有些好奇地悠悠问道。
“呵呵,原来客官是这个意思。”
老者似乎一点也不惊讶,反而呵呵一笑,为白衣女子解释起来。
“这两位客人只是在吃他们喜欢的食物罢了,客官不必在意。”
“便如人类食肉,有喜牛肉的、有喜猪肉的、还有喜羊肉的。这两位客人又不是出家的道士和尚,自然想吃什么就吃什么。”
“而且……他们也不是人类。”
“哦……”
白衣女子仿佛明白了老者的意思,面露恍然之色。
只是,下一刻。
“可怎么小女子二十年前来的时候,没听过这个规矩?”
语气幽幽,淡淡看向老者。
身体霎时间,浮现一层金色的毫光。
瞳孔中,佛光闪耀!
“你!”
老者刹那间面色大变!
感知到白衣女子仙佛般的气息,老者顿时又惊又怒地看着她,脸上露出不甘而恐惧之色!
但细细打量,又发现其目光所看的并不是白衣女子,而是她眼中的佛光!
不过还未等他说话,便见一个面容清秀的男子悄然走进了包间,看似是青年模样,可看起来又有些沧桑之意。
“师姐。”
“师尊虽教导你我成佛之道,但也仅限于你我,不关其他的人的事。”
“这是别人的地方,不要为难这位老人家了。”
“哼!”
白衣女子冷哼一声,眼中露出一抹厉色!
“这般三界交汇之地,果然遍地污秽!”
“若非师尊不允,我定要以佛法度化此地,还这里一个朗朗晴空!”
冷冷地看了老者一眼,转身往外走去!
男子一把拉住他,苦笑一下,朝老者说道:“老人家,为我和师姐准备两间客房,暂且不必准备饭菜了。”
“……”
老者沉默地看了他们一眼,对着男子点点头,身影消失在原地。
……
就在此时,半步多客栈外。
许清坐在一艘渡船上,摆出一个十分安逸的姿势,让船翁顺着湍流,一路前往人间界。
只是刚走到一半,与分魂融为一体的执念忽然发出一丝波动。
似乎岸边的客栈里,便存在着令其牵挂的人儿。
“……”
许清还真没想到,刚出魔道便有所收获。
执念爆发之时虽然喊了一声娘,但他分魂与执念彻底相融之后方才发现,执念内的念头原来有两个。
不过两个念头的含义相同,都是想见到他口中的‘娘’。
但指的,却并不是同一人。
一者为生母白素贞,一者为养母连翘。
当然,执念本身并不知道白素贞是谁,只是感应到白素贞似乎遇到危机,才模糊地出现这道想法。
若非如此,执念中应该只有回到宝和堂的念头才对。
可是许清也只是知道另一个娘是白素贞,却不知道白素贞目前的下落,本想先回宝和堂完成其中一道念头,然后去雷峰塔探探情况再做其他打算。
但此时此刻,好像已经出现了眉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