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建平元年,二月十八。

连日阴雨停歇,千里楚地受雨水滋润,不知不觉已经万紫千红。

春日暖阳下,洞庭湖畔,战鼓如雷,五万铠甲齐全的西凉军精锐,井然有序登上三百艘战船。

二十万从各地调集而来的府兵,在鄂州严阵以待,只待先锋军在鄂州对面的罗田县站稳脚跟,即可大举渡江,杀向东部四王的前线军事要塞庐州。

洞庭湖上黑旗招展,整齐排列在甲板上的黑甲军士举起手中战刀;光亮如新的火炮,从船只两侧探出炮口,肃穆威严的军容,好似能碾碎天下间的一切障碍。

许不令站在帅舰顶端,主帅杨尊义和军师岳九楼分立左右,往后杨冠玉、徐英等众多西凉军将帅。

所有人登船之后,许不令手持三尺青锋指向江南,朗声道:

“全军出击!”

“杀——”

“杀——”

“杀——”

呼喝声直冲九霄。

最前方的二十艘炮船,收起了船锚,在风帆的助力下,缓缓驶入长江,其余船只紧随其后。

浩浩荡荡的舰队,几乎阻塞了辽阔的江面,来往密集的商船停泊在两侧江畔,商贾力夫、文人武人,都心怀敬畏,鸦雀无声,看着这只已经无敌于天下的军队,缓缓驶向江南。

陈思凝身着银甲,手按弯刀,腰背挺直的站在许不令背后,即便不是西凉军的人,也被这浩荡庄严的军威感染,桃花美眸里显出了几分‘宝剑在手,天下我有’的傲气。

宁清夜依旧和以前一样,担任许不令的亲兵,天生性格清冷没什么表情,看起来反而比陈思凝更像个不苟言笑的高手,就是偶尔会撇陈思凝一眼,又站直几分,以免被武艺更高的陈思凝比了下去。

舰队陆续,许不令收起了帅剑,递给了大将军杨尊义。

许不令现在是‘主公’的身份,唯一的作用就是负责‘帅’,算是压阵的吉祥物。打仗有西凉军众将领,情报有萧绮和满天下的探子,后勤有长安城的肃王和数百臣子,真要他亲自出马解决的事情,还真没几个。

事必躬亲对于掌权者来说,并非是个好习惯,几十万人的军队事儿太多了,一个人也忙不完,把握住大方向,震住麾下的将领,才是掌权者该做的事儿,这是‘帅’和‘将’的区别。

岳阳距离鄂州近四百里,沿着湍急江水顺流而下,明晚才能抵达。

众多将帅在船队后,也相继散去,回到船楼内养精蓄锐或商谈登岸的布置。

许不令和杨尊义道别后,回身走向顶层的房间,顺便朝船队后方看了眼。

萧绮乘坐的楼船,和运送粮草辎重的船队在一起,等明后天在长江以南站稳脚跟后,才会出发跟上,此时还在洞庭湖畔,并未。

楼船的甲板上,依稀可以看到五彩斑斓的诸多姑娘,连还在孕期的陆红鸾都跑了过来,陆红鸾的娘家就在金陵,有机会肯定是要回去一趟的。

十来个姑娘,每个人都拿着一根望远镜,在甲板上眺望,瞧见他望过去,都连忙招手晃了晃。

许不令嘴角轻勾,也抬起手来摇了下,示意他看到了。

陈思凝认认真真跟在背后,待远离其他将领和亲兵后,才略显严肃的小声询问:

“将军,明天晚上就要攻罗田县,东玥在那里布下重兵,恐怕是一场恶战,你不紧张吗?”

这声‘将军’,明显很入戏,连声音都刻意压低变粗了些。

许不令回过头来,微笑了下:

“都到这份儿上了,还能怎么紧张。顺流而下从西往东打,船走到一半他们估计才能收到消息。罗田县的守将是楚军老将秦荆,外号‘秦跑跑’,老对手了,彼此知根知底。等船队抵达,炮击半个时辰他要没转进去霍山,我就敬他是条汉子。”

话有点狂,陈思凝好歹是一国公主,眼界和阅历都不低,轻声劝说道:

“太自负不好,古来瞧不起对手的人都吃了大亏,他要是半个时辰没撤退怎么办?”

“那就再轰半个时辰,轰到他跑了再登岸。我准备了半年,炮弹和火药足够把杭州城轰成盆地。”

许不令摇了摇头,打开房门进入其中,把调兵虎符丢给在书房里等待的夜莺:

“真不是我瞧不起人。五万西凉军主力和二十万府兵,打人心惶惶的江南壮丁;三百门火炮,射程最短都和床子弩相当,天气晴朗不刮风不下雨,就靠罗田县沿岸碉堡就把我挡住了,除非秦荆学刘秀阵前做法丢陨石砸我,这几率,比满枝对阵十武魁萌死对面都低。”

陈思凝听到莫名其妙,不过仔细思索,好像也是得。

南越归顺北齐内乱,仅剩的东玥还一盘散沙人心惶惶,唯一能打的只有从幽州过来的辽西军,而且还没火炮这种战阵大杀器,还处在长江下游,这要是还能打输,除非许不令阵前自刎。

宁清夜走在身侧,对这些乱七八糟的听不明白,只知道此行是去收尾,天下间已经没有势均力敌的对手了。她把门关上,取下了头上的银盔,询问道:

“许不令,等你打完江南和北齐,就要当皇帝了吧?”

陈思凝眨了眨眼睛,对这个问题也挺感兴趣,点头道:

“天予不取,反受其咎。他现在要是说不想当,你信不信外面的几万将士和五大门阀,会先把他灭了?”

许不令在书桌后坐下,无奈道:

“我父王可还健在,打完了也是从世子变太子,啥的没变,就日子过得安稳些。”

陈思凝含笑道:“这有什么区别?你才二十出头,肃王就你一个独子,仗也是你打的,只要你不英年早逝,不迟早是皇帝。”

“这可不一定,我要是天天被宝宝她们轮,说不定父王真能先送我走。”

宁清夜自是明白这荤话的意思,微微眯眼哼了一声:

“你还知道?谁让你找这么多。”

陈思凝则是脸有点红,轻声道:“别说这些不吉利的,温柔乡是英雄冢,你以后多注意些就是了。”

许不令呵呵笑了声,对此没有评价,毕竟让他注意些,那是不可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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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唯一珍惜的就是身边的媳妇,造反也好、杀皇帝也罢,为的都是让身边人,以后能有个安安稳稳的环境,可以一辈子开开心心。

如果连媳妇都满足不了,即便天下无敌成了中原君主,又有个什么意思?

————

当夜,庐州罗田县。

长江南岸,难以计数的东玥军队,在江岸一字排开,据险而守,修建碉堡、战壕、城墙无数,从罗田县到前哨要塞庐州的五百里地域,构筑了近十余道防线。

凭借江南富甲天下的财力,和近一年的筹备,这道壁垒放在历史上任何朝代,都固若金汤牢不可破,战神左哲先来了估计都得望而兴叹。

可此时此刻,罗山县守将秦荆,脸上却没有丝毫喜色。

沿江新建的城墙上,秦荆身着战甲来回巡视,不时督促工兵加固城防、在地上挖掘躲避炮火的猫耳洞,恨不得在江边上修个高达十几丈、厚达十几丈的大坝出来。

自从四王起兵以来,秦荆可以说是最惨的一个将领,从头到尾都在和许不令交手。

在南阳被打的目瞪口呆,在襄阳被打的丢盔弃甲,在荆门被打的抱头鼠窜,在荆州被打的闻风丧胆,在岳阳被打的无话可说,从邻近关中道的南阳,一直被撵到江对面的鄂州。

这等战绩,若是放在甲子前,估计败襄阳的时候就被砍脑袋当‘蠢将’典型了。

可东部四王,偏偏还不能杀秦荆。秦荆是楚地名将,才能并不低,和郭显忠、杨尊义等独掌一军的边军大将齐名,打成这样纯粹是打不过,硬实力差距太大了。而且秦荆至少和许不令交过手,换其他将领上去,战绩估计比秦荆还惨。

眼见天气放晴暖和起来,江对面黑压压的军队越来越多,秦荆知道西凉军又要过来了,急的如同憋了半个月没上茅房,脸色铁青冷汗唰唰的往下滚,却无可奈何。

“将军!”

秦荆正心急如焚之际,副将跑了过来,脸色煞白,都不敢大声说话,凑到秦荆跟前,小声道:

“将军,大事不好了。”

秦荆一个哆嗦,其实已经知道了什么事,他连忙把副将拉倒僻静处,怒声道:

“许不令过来了?”

副将连忙点头:“探子传来消息,西凉军在岳阳的主力,昨夜便开始集结,现在恐怕已经登船出发了。三百艘船,其中还有二十艘满载火炮的新船,这要是压过来……”

秦荆铁青的脸色一白:“还愣着做什么?最多明天晚上就到,还不快去让三军战备!”

副将脸色发苦:“每天都在战备,可这怎么守啊?那武魁炮最远能打八里,江面最宽的地方也才六里,窄的地方更是不到两里,西凉军在江对面,都能把这里炸平,军营里面天天都有逃兵,这要是传令下去,不等西凉军过来,守军都能跑三分之一……”

秦荆面无人色,怒目道:“那怎么办?守不住就不守了?”

副将憋屈道:“守肯定得守,但不能干站着挨打不是?至少离江边远些,要不咱们退守罗田县城……”

“放你娘的屁。”

秦荆怒火中烧:“长江天险都不守,放了回去守县城,二十多万军队上了岸,不用火炮都能推过去,人家需要打罗田县城?从两边走不行吗?”

副将脸色一苦:“这大江对我们来说是天险,对他们来说不是啊,这要是不退……”

“楚王已经发话,拴条狗在江边上,都能咬许不令两口,我要是再退,直接提脑袋回去谢罪,你直接让老子自裁得了。”

副将抿了抿嘴:“倒也是,站这里不退,好歹也算战死沙场,轰轰烈烈……”

“你他娘!”

秦荆暴跳如雷,抬手就是两下抽在副将脑门上,继而扶手来回踱步,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毕竟现在形势就是如此,要么站着死,要么跪着死,横竖他秦荆都死定了。

副将站在跟前,也不敢劝,稍微沉默了片刻,才壮着胆子,上前一步,小声道:

“将军,北齐内乱,南越归顺,江南人心惶惶,天下形势已经明朗;古来一统天下的天命之子,都是谁挡道谁死,西凉军一到,手下将士和周边百姓全白死,在史册上还得背上骂名,将军从来爱兵如子,都这种时候了,为免数万将士和百姓枉死,背上点骂名,其实也算大义之举……”

秦荆脚步一顿,抽刀就架在了副将脖子上:

“你劝本将不战而降?”

反正迟早是死,副将已经豁出去了,跪下沉声道:

“弃暗投明,岂能称之为‘降’?将军此义举,可救麾下数万将士和无辜百姓,长安毕竟是正统,见将军如此识大义,也定然不会亏待将军,将军三思啊。”

秦荆眼神暴怒,用刀拍了拍胸口的铠甲:

“此甲乃楚王所赠,只要此甲依然在身,我秦荆便绝无可能向许家俯首称臣!”

“唉……”

……

-------

淮南,萧家庄。

华灯初上,萧庭坐在宽大书房里,双手撑着脸颊,无趣的望着桌上的青灯,时不时问一句:

“什么时辰了?”

旁边胖胖的小丫鬟,帮萧庭读着书,闻言认真回答:

“还有半个时辰才到戌时。”

“半个时辰?”

萧庭瘫软在太师椅上,一副要死了的模样,嘀嘀咕咕道:

“大姑怎么还不回来,这家主太难当了,天不亮就得起,有事没事都得坐到戌时,你说这有什么意义,不浪费时间吗?”

小丫鬟翻过一页书,摇头道:

“家里事情这么多,历任家主能准时回房睡觉都不容易,大小姐以前经常坐到子时,天不亮还得起来。公子是懒,把事儿都推给二老爷他们了,不然肯定不无聊。”

“我是家主,家主肯定让手下人干事儿,哪有自己干的道理。”

“那我帮公子看书,也看不进公子的脑子里呀。”

“要用的时候,你说不就行了,多大个事儿。”

主仆俩念念叨叨间,门外传来脚步声。

萧家的二当家萧墨,推开门进入书房,脸色十分难看:

“庭儿,吴王派人来了,请我们去庐州一趟。你现在马上收拾东西,让花敬亭连夜送你去长安。”

“我才不去。”

萧庭一头翻起来,跑到跟前,扶着二伯萧墨的胳膊,往门外走去:

“去长安做啥?在这里我是老大,到了长安,上面有我爹和我哥,那俩都是书呆子,还不如这里舒坦。”

萧墨皱着眉,摇头道:

“别胡闹,当前形势你心里清楚,吴王派人过来,请我们去庐州赴宴……”

“不就吃个饭吗,看把二伯吓得。吴王我见过,和他儿子还是同窗呢,你不知道他儿子在长安城,被我欺负的多惨,大胖子一个,有次在迎春楼里面……”

萧墨脸色微沉:“朝廷马上打到江南,不日便道庐州,这时候让我们过去……”

“那不正好,许不令也过来,好久没见我这侄子,还挺想他的……”

瞎扯之间,两人来到了祖宅外。

建筑参差错落的庄子里,萧家族人都到了外面,面容肃穆,齐刷刷站在中心的大道上。

石质大牌坊外灯火通明,五千辽西军拔弩张、虎视眈眈。

王瑞阳和原来的辽西都护府大都督王承海,骑马站在中间,冷眼扫视着在江南扎根了千年的萧家庄。

花敬亭和十余名门客,站在牌坊内,正在与其交涉,但王瑞阳和王承海,都是一言不发。

萧庭走出大门,抬眼瞧见大军压境般的场景,笑容微微一僵,转身道:

“二伯你去吧,我这就收拾东西,清明多给你烧点纸钱,知道你最喜欢徐丹青的画,改天肯定从许不令哪儿骗来烧给你。”

萧墨黑着脸:“出都出来了,还收拾个屁啊,萧家脸往哪里放?”

“倒也是,唉……”

萧庭抿了抿嘴,又走出了家门。

萧家庄内,萧氏族人左右分立,让出一条大道。

萧庭正了正衣冠,带着萧墨来到众族人之前,抬眼看向上面的王瑞阳:

“王老弟,你这啥意思?大晚上带这么多人过来,和船帮私斗似得,要约架好歹提前打个招呼啊,你要这么不讲规矩,下次我也不声不响,把我侄子摇过来去你家堵门,我侄子可是狠人,说杀人全家一条狗都不会留,不对,女人得留下……”

王瑞阳皱了皱眉,看了旁边的辽西军主帅一眼后,抬手抱拳:

“萧公子,深夜到访,实在得罪。吴王近日刚得了几幅字画,不知真伪,想请萧家诸位过去品鉴一二。”

“就这事儿,传个信就行了,何必兴师动众,带这么多人过来。”

“鄂州那边打仗,萧家诸位是贵人,某等过来请人,肯定得保全诸位的安全。”

萧庭呵呵笑了声,往前走去:

“那也没必要这么多人过去,品鉴字画,一个人就够了,我对这个还是很在行。”

王瑞阳摇了摇头:“王爷那几幅字画,可是世间罕有独品,辨别真伪,也只有萧家诸位长辈有这个能力,还是都过去一趟吧,总不能让吴王殿下,亲自登门。”

萧庭轻轻吸了口气,回头看了眼千余萧家族人,点了点头,招手道:

“二叔,走吧,咱们过去瞧瞧。其他人都回去,几更天了还不睡觉,站外面作甚?”

萧墨为首的萧家长辈,作为千年来第一门阀的掌舵人,魄力和胆识自然不弱,招了招手让族人回去后,一起跟着萧庭走出牌坊,路过王瑞阳时,萧墨还摇头叹了声:

“四百年前,你王家刚修祠堂的时候,字还是请我萧家一秀才提的,当时可能忘记告诉你家祖宗了,这鸡蛋,别往一个篮子里扔。”

王瑞阳抬手一礼,并未说什么,目送十几位萧家上车之后,掉转马首,带着剑拔弩张的辽西军折身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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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盘悬空,月朗星稀。

晃晃荡荡的船队在江面急行,船上灯火连在一起,自天空朝下看去,如同一片在滚滚江水上流淌的星海。

船队中间,帅舰的顶楼,陈思凝站在自己房间的窗口,拿着望远镜颇有兴致的眺望着江畔的美景;但更多时候,目光还是放在周边的大船之上。

西凉军整齐肃穆的军容,哪怕看一百次,还是让人发自心底的惊叹,那感觉就像是欣赏一把无坚不摧的宝剑,哪怕不是自己的,光看看,也能过一把眼瘾。

中心的宽大居室,夜莺坐在书房里,帮许不令整理着将帅呈报上来的安排,都是明日攻打罗田县的细节,许不令早已看过,整理成册,以便日后翻阅。

里屋的睡房中,许不令坐在榻上,擦拭着自己的铁锏。常言宝剑配英雄,这把铁锏,可以说是许不令用过的最趁手的兵器了,虽然只有一把,但丝毫不影响其无坚不摧的杀力。

宁清夜也坐在榻上,擦拭着许不令送的雪白宝剑,两人之间隔着小案,上面放着一盏青灯。

宁清夜身上的铠甲,此时已经褪去,换成了常服,依旧是男装,不过傲人的身段儿遮掩不住,此时挑灯擦着‘不令剑’,看起来就好似一个气质清冷的俊美剑客。

宁清夜性格孤高清冷,话语一直都不多,从来别人说她倾听。不过和最亲密的男人坐在一起,不声不响的总觉得不对。瞧见剑刃上‘不令而行’四字,她想了想,开口道:

“我以前看到这四个字,还以为意思是‘不听命令自作主张行事’,还觉得挺符合你的作风。后来问师父,才晓得是身正不怕影子斜的意思。”

许不令有点好笑:“什么身正不怕影子斜,是自己品性端正,不用命令,下面人就会照做的意思。”

宁清夜轻轻哼了声,好似不太赞同这话。

许不令放下铁锏,转过头来,拿起小案上的茶杯喝了口:

“怎么,觉得我配这句话有问题?”

宁清夜看着手中佩剑,迟疑了下,才淡然道:

“本来就有问题。你我在长安城第一见面,你就扮猪吃虎,明明武艺很高,还让我搂着走,趁机占我便宜,这叫欺暗室,非君子侠客所为,身不正。”

许不令勾起嘴角,丝毫不觉得愧疚: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这也是人之常情。你想想哈,大半夜的,一个倾国倾城的大美人冲过来,抱起我就跑,还对我没威胁。我不反抗吧有点禽兽,反抗了吧连禽兽都不如……”

“这什么歪理?你就是好色。”

宁清夜斜了许不令一眼,嘴上这么说,眼底却没什么不满意,毕竟再冷的美人,被心怡之人夸美貌,心里也会开心的。

船队在江面上缓缓航行,月光从窗口洒下,落在房间的地板上,不知不觉圆月当空,夜色已经深了。

宁清夜认真擦着佩剑,和许不令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好似忘却的时间,毕竟她能和许不令这样安静独处的机会,并不多。

常言‘最美不过灯前目’,昏黄灯火下,宁清夜冷艳的面容多了三分柔婉,锐利双眸也柔和了些,看起来更像是个认真帮夫君擦剑的江湖眷侣。

许不令说着说着,目光便不由自主的在清夜身段儿上游移……

宁清夜轻声言语间,察觉到了许不令目光不善,擦剑的动作一顿,抬眼瞄了下。

四目相对。

许不令意味深长的勾了勾嘴角。

!!

宁清夜暗道不妙,表情严肃了几分,把剑锋挡在身前,又用手挡住臀儿:

“许不令,这里可是军营,你别坏了规矩。”

许不令挑了挑眉毛:“从今往后,规矩是我定的,我要是也守死规矩,还费这么大力气打来打去作甚?”

说话间,许不令站起身来,把清夜手中的长剑取下,插入了剑鞘,扔到了一边。

宁清夜仰着脸颊,看着面前咫尺之遥的俊美男子,面容依旧清冷,眼神却有点慌,往后缩了缩,想要起身:

“你别乱来,明天就要打仗了……”

“我都休息好几天了,战前放松一下,更能保持战力。”

许不令按住清夜的肩膀,在旁边坐下。

宁清夜倒在了榻上,纤手推着许不令胸口,蹙着眉儿,眼神稍显严肃:

“这怎么行……我们还没成亲,岂行苟且之事?”

许不令眉头一皱,略显不悦:

“什么苟且,师姐,你岂能如此评价师父?”

师姐?

宁清夜感觉更怪了,她轻轻推搡:

“我……我说我自己,这种事,在婚前的话,感觉不合礼法……”

言词吞吞吐吐。

许不令勾了勾嘴角,玉合说过要多逼逼清夜,别拖太久了,他其实也觉得拖的有点久了。眼见宁清夜反抗的不厉害,便做出妥协模样,把清夜翻过来背对自己:

“那就算了……”

宁清夜微微一缩,连忙转回来躺好,眸子里带着些许羞愤:

“你就不能不乱来?要不我把夜莺叫进来?”

许不令眼前微亮:“好啊,三个人一起更有趣儿,就是你恐怕比较尴尬。”

?!

三个人?

宁清夜连忙摇头,如果许不令硬不放她走,她肯定不想再拉个人过来看戏。

宁清夜和许不令认识这么久,其实心里防线早就没往日那么顽固了,可这种事,她总不能直接答应。

宁清夜本就不善言辞,不知道该说什么,也挡不住许不令,干脆偏过头去,想蒙混过关。

许不令等了下,见清夜不回答,便又把清夜翻了个面。

“哎呀~”

宁清夜连忙转回来,和许不令面对面,眼神微冷:

“你怎么就知道欺负女子?我……呜——”

双唇相接。

许不令眉眼弯弯,翻身压着清夜,把袍子扔到了一边。

宁清夜微微一抖,连忙偏过头,轻推许不令:

“你别来真的,我……”

许不令搂着清夜的脖子,低头仔细打量:

“真不愿意?”

宁清夜动作微顿,咬着下唇,和上面的俊美男子四目相对,不知作何言语;就和当年在长安城第一次拥吻、在肃州手拉手漫步、在吕梁被看干净一样,她都是被迫接受的一方,想反抗却不能反抗,哪里会说‘我愿意’?

但心里是不是真的不愿意呢?

第一次被强吻可能是的,但后面却分不清了,因为两人手拉着手漫步街头的时候,她脸上很不愿意,但心里面却从未想过要松开,还偷偷的体会着那新奇又紧张的感觉。

宁清夜抿了抿嘴,又偏过头去,不看许不令,做出不迎合不拒绝的模样……

窸窸窣窣……

清冷长夜,月明星稀。

案上青灯,在无声中熄灭。

船只在满江春水中航行,皎洁月色,落在小案上的铁锏和宝剑上,两把兵刃并排放在一起,便如同旁边紧紧相依的两个人儿。

夜风扫过,丝丝缕缕的春意,从窗口钻入屋里,幽声低喃如泣如诉,尚未传出屋子,便消散在了满屋春意之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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