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得倾言这般说,天心长老他们也不含糊,不耽搁,赶紧就让膝下育有四十到六十岁之间的孩子的白泽家长回家,将正在熟睡中的孩子们给带到祭祀台前来。
倒怪不得他们无情,是既然倾言这个现任大祭司是铁定决心要离开他们了,他们也没什么好再与她多言,留恋着她,赶紧选出下任大祭司才是王道!
看着那些睡眼惺忪,老大不情愿的孩子们正在父母的连哄带骗下起床,一一来到祭祀台前,恍然间,倾言仿佛回到了自己六十岁的那一年。
那年,就在其他族人不知道银馨会如何进行考核,于是只好紧锣密鼓,填鸭式的让自己家的孩子抓紧时间努力补课的紧张当口,倾言是照吃照喝照玩照睡,仿佛从来不知道存在选举大祭司这么一件事。
因为倾言自己从来都是个没有野心,没有上进心的仙女,她只想平淡安乐的过日子,不想被那么多的责任和规矩给束缚住,所以对白泽一族大祭司这个无限荣耀无限尊贵,许多人都渴望拥有的位置实在没有兴趣。
幸运的是,倾言的姑姑怜杏也没有把这事放在心上。往大义凛然的层面说,怜杏是只想倾言可以做个平凡普通的孩子,幸福快乐的成长,这样才对得起她死去的父母。往现实的层面说,其实是因为怜杏知道倾言有几斤几两重,觉得没姿色,没资质,没慧根的倾言是难以入银馨的法眼的。
就这样,姑侄两难得在关乎前程这样的大事情上达成一致的看法,这绝对让倾言又惊又喜,否则她就没办法那么逍遥自在了。
时间就这么飞快的过着,转眼就到了选举的前一天了。
当年银馨说了,为了考核孩子们的独立性及责任心,她要求家长在考核的当天早晨不许叫孩子们起床,要让孩子们自己起身,自己完成梳洗并准时到达考核现场。若有谁家的孩子迟到了,那就以淘汰计算了。
于是,各家家长难免要在考核的前一日,对着孩子千交待万交待,只希望自己家中的小祖宗们千万不要因为贪睡睡过头而凭白错失了大好的机会。
在考核当日不准迟到这个事上,怜杏就要求倾言必须做到了。虽然她们是不指望成为什么大祭司,可好歹不能这样莫名又丢人的被淘汰掉。而倾言自己也觉得,如果因为迟到被淘汰实在是件特别丢人的事。所以在怜杏交待自己不要睡过头的时候,倾言是非常严肃的答应了她的,她甚至在床的周围施了个在固定时间会叫人起床的术法,以防万一。
倾言施早起术法的本意是好的,这也确实是个好方法。只可惜,倾言当时实在太小,还没能稳固的掌握好早起术法,所以一个不小心,她把起床的时间给设提前了一个时辰。
就这样,倾言理所当然的比任何孩子都要早就到达了祭祀台,应该这么说,倾言到达的时候,祭祀台根本就还是空无一人的。直到这个时候,因为早起术法一响就本能立刻进入紧张为自己梳洗打扮状态的倾言才觉悟到自己搞了个大乌龙的事实。
天才刚蒙蒙亮,彼时站在若大的空旷祭祀台中央,年幼的倾言自然觉得有点害怕。吞了吞口水,她立刻就决定脚底抹油先回家中再休息一会儿。
但就在倾言提步准备离开的当口,她见到一身白衣的银馨也提前到达了祭祀台。对于银馨的提前入席,倾言倒不觉奇怪,她想,银馨大约是来观看赶来参加考核的孩子们的众生百相,以便做出更好的考核。
虽然她们是同一族的族人,但银馨贵为大祭司,平日十分忙碌,像倾言这般的孩童平日里见到她的机会并不多,就更不要说近距离接触打量她的机会。
银馨是当年地仙界的第一美人,倾言看她折纤腰以微步,呈皓腕于轻纱,肌若凝脂气若幽兰。即便倾言也是个女的,还只是个女童,都不禁觉得银馨她一颦一笑都动人心魂。倾言不禁夸赞道:“银馨大祭司,你真美啊。”
虽然生平听到对自己美貌的赞赏多了去,但出自那么小那么真心的一个孩童口中,银馨依然忍不住的会心一笑,因为知道孩童说话的真诚。她这一笑,显得她更加倾城倾国。接着,她柔声道:“谢谢你的夸赞。”顿了顿,又问道:“你叫什么名字?怎么那么早就来了?”事实上,她之所以会那么早到祭祀台,就是专门过来看看第一到达祭祀台的孩子是谁。
或许是缘分,银馨看着倾言,总觉得说不出的亲切,让她很喜欢倾言。
听到银馨问自己为什么那么早就来了,倾言有些不好意思的答道:“我叫倾言,我把早起术法施的有点问题,所以提前起了一个时辰。”
银馨闻言却忽然感叹道:“你就是倾言啊,时间真快,你都那么大了。”
倾言好奇的问道:“大祭司以前注意到过我?”这真是让她很是惊喜呢。
银馨道:“当年你母亲生你时难产,是我给你接的生,而你父亲为你母亲殉情的事让我很感动,所以印象很深刻。”
倾言当时只是想着,原来她和大祭司竟还有这么一段前缘,真是不错。若是换作后来,她必然会留意,银馨提到倾言父亲为她母亲殉情的事时,脸上那不经意流露出的羡慕神情。
当然,银馨的羡慕神情只一刹那便被她收了起来,她果断换了个话题,称赞倾言道:“看你不过五,六十岁的光景,竟已经能使早起术法这般复杂的术法,资质倒是不错。”
所谓早起术法,说起来容易,做起来却是有点难度的。因为要精确到正确的起床时辰,是需要绝对细心和耐心的一个术法。一般的孩子,都没这份心学这法术。
被银馨称赞了,倾言腼腆的道:“大祭司过奖了,我没什么资质的,我姑姑老说,我很笨。”
银馨笑问道:“那你自己觉得你自己笨吗?”
倾言想也没想就答道:“那当然是不笨了。”
银馨道:“那就是了,别人怎么说你,怎么看你,即便那是你姑姑,也该是说的对的地方听,说的不对的地方就左耳进右耳出吧。因为我们不能总活在别人的目光里,最重要的是,你自己懂得爱你自己,看好你自己,做好你自己就好了。”当时她们谁都不知道,这竟是银馨这个师傅生平第一次传述自己那一套道理给倾言。
别人告诉倾言的,永远是要她听姑姑的话,做个乖小孩,还没有人像银馨这般告诉自己,不要活在别人的目光里,做好自己就好了。倾言觉得这话新鲜,更觉得这话很有道理,让她很受教。于是她又轻声的念了一遍银馨刚才说的话,方道:“恩,你说的有道理,我记下了。”
银馨半调侃半认真的道:“有道理的话才记下,废话是绝不记的,好孩子,倒马上懂得学以致用了。”说着她抬眼看了看天色,不等倾言再说些什么,又道:“如今时候尚早,既然你来了,不如就陪我聊会天,下会棋吧。”
能得到族里最受人尊重的大祭司的邀请,倾言自然喜不胜收,也不管银馨要她陪她下什么棋,当下就忘乎所以的像捣蒜头似的狂点头道:“好!”
银馨被倾言纯真的样子逗得乐了,呵呵的笑了起来,清脆的笑声听着叫人非常舒服。说话间,倾言已经走到银馨的面前。银馨挥了挥衣袖,一个大棋盘就出现在她们两面前。原来银馨要和倾言下的是围棋,倾言很开心,因为这是她最擅长的。
开局前,银馨建议道:“不如我让你十子。”
倾言马上拒绝道:“不用了。”
银馨解释道:“你年纪还小,棋艺上的修为应是不高,我不能以大欺小。”
倾言不以为意的道:“没关系,只有拼尽全力,不存任何水分,我才会在棋艺上有所进步。若可能的话,还请大祭司当我是与你同龄的棋友。”
倾言的话让银馨又一次像倾言投去了赞赏的目光,她想,一个六十岁的孩童能有这番见识,不知怜杏是太过谦虚还怎么的,竟说她笨?
他们就这样认真的下起了棋来,让银馨大大意外的是,倾言虽然小小年纪,棋艺的修为竟已经达到了可以称为顶间高手的水平。有好几次,她都险些被她吃掉所有棋子,一败涂地,非常辛苦的才把局面给板了回来。
他们这盘棋下得难解难分,直到一个时辰后,其他的孩子和族人都陆续到来了,还未分出胜负。为了不耽误时间,银馨将下了一半的棋局原封不动封着收了起来,而后与倾言约定,回头再继续下这盘棋。但事实上,回头他们再继续的这盘棋,其实也没分出胜负,还因为实在难分难解,最后只能和棋。
而那日,银馨在收好棋盘后,竟就这么拉起倾言的手来到众人的面前,用她那好听的声音,让所有族人包括倾言自己都惊呆了的宣布道:“我选中倾言为我们白泽一族的继任大祭司!”
所谓无心插柳柳成阴,说的大概就是倾言这样的情况。用二狗粗俗一点的话就是,“你真是走了狗屎运了!什么都没做没准备,就比别的人早到了祭祀台一个时辰,竟就成了白泽继任大祭司!”
倾言后来问过银馨,她当年到底看中自己哪些方面,会那么莫名的就选自己当继任大祭司?
倾言可不信银馨当时对长老及族人们说的那一套一套的:倾言什么早到证明非常有时间观念和非常重视白泽的荣耀啊,倾言那么小就会施早起术法证明她非常有施法的天赋啊,还有什么下棋观人品她看出倾言人品极佳啊之类的场面话。虽然,倾言也知道,这些肯定起到一定的决定因素。
倾言问银馨这个问题的时候,银馨正在泡茶喝,闻言头也没抬,只淡淡的道:“没什么为什么啊,就是挑自己看顺眼的来做继承人,就这么简单。”
这个答案,绝对差点把倾言雷到摔倒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