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娘,我是要死了吗?”
温柔的声音传来,柳娘偷偷回头抹泪,再转过来时带着笑意,笑道:“哪能啊,咱家月月面色红润,朝气蓬勃呢,怎么会死呢!”
季月月笑了笑,脸上的皮皱在一起,形成沟壑,她生机流逝的很快,她头发花白一片,脸皮松弛,露出的手掌皮肤褶皱,黑白斑点遍布。
她的眼睛浑浊,看向前方,前方是一望无际的水域,偶尔有山峰,岛屿,陆地。
每当这时,他们便驱船靠拢,向当地人询问道:“请问,此处可有复生法门。”
“哈哈哈。”
有次,有泥腿子老丈大笑起来,仿佛听见笑话,他笑道:“身归神圣,魂归幽冥,连骨头渣子都不会遗留下来,如何复生啊?”
众妖失落,继续前行,然而抵达下一处时,众妖还未询问,便听见敲锣打鼓声传来。
知命之年,大丈夫身穿红袍,头顶红冠,一身喜庆,此去十余人,皆红彩身挂,身后有人携着蜡烛,元宝,金符,锣鼓喧天。
“哈哈哈,此去仙山见神圣,赐我不老和永生,家中妻女莫忘我,待我归来挟前程。”
身后妻儿脸上带笑,挥手告别,镇子里的人送走老人,都很开心,只不过不知是哪一种开心,是家中有人升仙,还是升天?
老头们兴高采烈,无不欢喜,往山中走去。
就在这时,不远处有船只靠近,船上下来数十人,他们看去,前方一老妪背着一口棺材,老妪匆忙前来,问道:“敢问老丈,山中有神圣,赐人得永生?”
老丈神采奕奕,闻言脸上红光焕发,油光满面,十余个老头儿都如此,其中一人大笑道:“自然,我等即将位列仙班!”
只见那背着棺材的老妪脸上沟壑抖动,如蜈蚣蠕动,很是恐怖。
他们很是奇怪,这人如此年迈,怎么还没成神啊?
“请老丈带路。”
老丈兴奋道:“你无大命运,耄耋之年尚且苟活,罢了,今日便带你去见神圣。”
然而他们跟着一行红袍来到山中,只见山里有枯骨浅埋,吓得一众老小儿面色大变,待来到所谓仙殿,殿内一黄妖正啃着人。
他们还不死心,直到那黄妖撒下大网将他们抓了起来,他们才知道,平日里行风布雨的神圣居然是只黄妖,还吃人!
柳娘等妖愠怒,此妖不过大蛮,柳娘挥手镇杀,叹息道:“骗人的把戏罢了,我们走吧。”
她又回头道:“你们也回家去吧,此地黄妖已除。”
谁知那些半百老人怒视他们,怒斥他们,扬言他们作恶,杀了山中神圣,柳娘无奈,叹道世人愚昧。
一行妖怪离去,只留十余红袍之人在山中,柳娘他们走后,老头们开始挖地,砸出坑来躺进去,面带笑容。
“听闻龙祖换新策,六十面见山中神,可惜生来不逢时,不能活得六十年,各位同僚,我先走一步!”
他刨来泥土掩面而去。
他们必须死,他们出来便知晓了自己的命运,可若是他们回家,有弑杀神灵之嫌,妻女必遭横祸,此行一别,即是永远,不知子女是否等待老爷带着前程回去?
柳娘他们上船等待片刻,见无人自山中出来,叹息一声,往下一处去。
“柳娘,我是要死了吗?”
有巨大怪鱼自船上方越过,这里的鱼又大又多,还喜欢从水里跳跃出来,众妖见惯不惯。
季月月的眼睛此时蒙上了一层白膜,她的头发不曾变过,始终不能全白,不知为何。
她的眼睛看不见了,她太老了,要老死了,她不断告诉自己,还不能死,但心死之后,生机如决堤江河水,一去不回。
柳娘牵着她,眼泪哗哗流,这些日子,她不知道眼泪是否断过,她眼里的月妹子要死了。
“不曾,我家妹子之颜,气若幽兰,光润玉颜,不曾呢,不曾呢!”
季月月笑了笑,面向前方,说道:“我未见苏郎时,常听其恶,心里讨厌,初见苏郎时,心里欢喜的紧,我说这人怎么傻乎乎的,好不有趣。”
“于是我便往前凑了凑,想看看这人的恶是藏起来了吗?”
“可谁知一见,情窦初开,埋下情愫,后又遇九连山变故,洞主峰撤离,我没有离去,因为对他好奇,想留下来看着。”
“多少个日夜相伴,相拥而眠,早已让我心有归属,情定众生。”
“柳娘,我是个笨人,我知道我不聪明,我只知道他外出时我担忧,难过时我忧愁,恨不得常伴左右,替他解哀愁。”
“我来自归墟之外,我来自,第九山!”
柳娘等妖讶然,以前这妮子从未说过。
“若我死时不曾寻到复生法,你们一定要将我和苏郎放在一起……有人来了……”
众妖一愣,未曾见来人,后方的儒雅中年似有察觉,看向前方一片虚无处。
有人划桨,斗笠蓑衣,老妪生机蓬勃,忽然少女娇娥,少女跪地,泣不成声,求多留一时,多见少年郎。
这一切柳娘等人看不见,他们只见季月月跪地,棺材落在甲板上,发出沉闷声响。
呜呜呜~
风儿起了,蓑衣斗笠撑杆离,携带少女泪如雨,今生得见苏郎面,来生不负遇见。
“我见过你,我们去哪,去见苏蛮吗?”季月月坐在船上,泪如雨下,她死后若是能遇见苏蛮还好,若是先喝了孟婆汤,前程往事便如云烟消散,让她如何不哭。
阴差难得开口,道:“你我有缘,见过一面,因果之事最是烦人,若是寻常魂,我一并带回去,你我有因果,你不是我归墟之人,我送你回第九山,你自离去。”
季月月急忙感谢,询问道:“那苏蛮呢?如今在地府安好?”
阴差:“苏蛮?那丑小子?他又没死。”
说完他急忙补充道:“死了也不收他。”
季月月愣了愣,转而大喜,说道:“那恳请大人,告知苏蛮,让他以后来第九山找我,一定要来。”
阴差沉默道:“奈何桥上有孟婆,要喝迷魂汤的,你记不住他,说不定待他寻你时,你成家立业,身旁三两孩童傍地,他若看见,不是徒添烦忧嘛。”
季月月沉默,半响后说道:“那你便不告诉他吧。”
阴差叹息道:“你也是,女儿多痴情,为那小子身死,生机断绝,白死一回,呸,不值当。”
季月月得知苏蛮没死,心情好了些,笑道:“值的值的,苏郎死了,我也就死了,因苏郎而死,值得。”
“此去寻个好人家,做个富家女,若苏郎日后真能寻到我,我还能帮衬帮衬,哪里像如今这般,被人打了不吭声,只能看着自家少年危险,帮不上忙。”
“死的值了,是好事,是好事!”
阴差被季月月这妮子的乐观逗笑了,他突然想到,好像真有一好去处,只是喝了孟婆汤,这妮子还能想起苏蛮?
不见得!
“她走了,我还看见她笑了。”
船上,儒雅中年开口道。
“笑了好,笑了好。”柳娘等人看不见,没有儒雅中年的强大修为,只能附和两句,接着沉默起来。
他们打开棺材盖,将季月月和苏蛮放在一起,这时两边又有鱼儿欢腾,自船上越过,鱼眼看见棺材里的人,先是疑惑,后露凶光。
众妖心力憔悴,准备寻一处好山水之地,将苏蛮掩埋,听闻极西之地草头神做主,没有妖龙侵扰。
他们掉头往西方去,却不知船下鱼群汇聚,鱼口大张,露出森森獠牙。
苏蛮神藏内。
两痴傻儿正搭建楼台亭阁,一丑陋神魂眼睛一左一右,嘴唇亦是,他偏着头,将一块石头放在楼台中。
另一边,洁白三岁娃娃模样的神魂不停的咯咯傻笑,丑陋神魂放一块,他就搬一块出去搭在其他地方。
天之娘娘扶着额头,麻木的看向他们,叹息一声,将洁白娃娃手里的石块拿过去,放回丑魂所放位置。
丑陋神魂所搭建,八座山峰,所用器材皆由气血真元所化,神庭自他神魂背后浮现,神庭上多了八座山峰,不对,八座山峰上,修有神庭。
丑陋神魂很忙,不断的在修砌,一砖一瓦一石搭建,以灵魂深处所见,将八座山峰修于泥丸,绛宫,黄庭,玉田等各处,以自身为基石,又造桥铺路。
在各个气**搭建,以神庭证道为楼阁,再下打上基础,融入太易无常论,反其道而行之,又在基础上,铺一层气穴。
万灵造化功演化牲畜放置山中,万法自然神通大育功唤来风儿,雨儿,风在这片天地中呼啸,雨水冲刷污浊。
丑陋之魂呵呵傻笑起来,看着自己的杰作,而洁白娃娃正一砖一瓦的拆着,不亦乐乎。
他要将此地恢复本来的样子,要让苏蛮按本来的路走。
天之娘娘实在看不下去了,一把拎起他,冷喝道:“还不醒来,你入魔了!”
洁白娃娃眨了眨眼,恢复清明,叹息道:“我被世人封禁,禁于各地各界中,若是按我的路走,我复苏时,再融合他真灵之魂,定远超从前。”
“所以你只想等他成长起来,吃了他!”天之娘娘冷冷道。
混叹息一声:“你不曾见过他清醒时,何等惊才绝艳。”
天之娘娘道:“可惜,他挺过来了,他走出了一条前所未有的道路,你挡不住他。”
混:“既然挡不住,现在我就吃了他!”
说完他张开大嘴,在天之娘娘惊愕的目光下,一口将丑陋神魂吞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