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太监先去荔原堡,战斗的主力就在荔原堡。不过许多将士都害怕孙沔,大半支支吾吾不敢言,但两人逼问,也不得不说,说了一部分,基本与叶指使所说的十分吻合。
于是他们又回到庆州。
虽然孙沔是高官,可自己是中使,代表着是皇帝,有权过问。但孙沔粗暴地说了一句:“老臣向陛下写了辞呈。”
这便是士大夫纂造出来的祖宗家法,说赵匡胤临死前留下三道遗嘱,刑不上士大夫,不得加害柴家子孙,永不加赋。屁的话,试问柴荣的几个儿子那一个平安长大了?赵匡胤杀了多少贪污的文官?
况且他连遗嘱都准备好了,还不立即扶持儿子准备接位?
至于那个永不用南人为宰相的碑文更好玩,赵匡胤朝时那有什么宰相台谏制度,玩来玩去,还不是三赵马车,赵大,赵二,赵普。后面赵普玩废掉了,又准备扶持赵三,结果赵大到了赵三家私会了几趟后,就被赵二干掉了。准确说宋朝的宰相台谏制度是从赵匡义手中才出现雏形,宋真义时才真正完善。与赵匡胤有何关系?与永不用南人做宰相有何关系?
实际它们不是祖宗家法,而是士大夫心中的一个标准。
王巨含蓄地说了一声,调走孙沔。可那样,司马光等人就满意了?
司马光的谏奏也不能全相信,许多谏奏是捕风捉影,夸大其词。
不过欧阳修就是靠大嘴巴发家的,司马光现在干的事。他以前不知干过多少回。司马光那些说的可靠,那些不可靠,他还是能甄别出一个大概。
至少司马光这次弹劾,十之八九是真的。
要命的是他与韩琦一起让赵曙拖下了水,自顾都不暇。那有空拉孙沔。因此写了一封快信给孙沔,信中用委婉的语气请求孙沔致仕。
只要老孙一致仕,这件事也就结束了。
果然听到致仕二字,两个太监问都不敢问,害怕将老孙逼急了,这可是人家的地盘。
不过元旦也就要到来。自己两人回到京城正是新年之时,新年新气景,自己带回去的却是一桩桩糟糕无比的坏消息,这个脾气同样糟糕透顶的官家会怎么看?弄不好自己两人会悲催的。两人想了想,又转到了王巨那个小煤矿。
就是拖时间吧。拖一拖,再到延州去一趟,回去后,也过了元宵节,那时不管什么消息都能禀报了。
煤矿前一堆堆石炭堆得就象小山一般。
人多啊,又用了火药,开采速度快,还算好的。运走了不少,现在每天环州庆州都有商人来拉八九百石,甚至一千多石石炭。运到城中贩卖。
也算一笔小收入,但不多,环庆二州的石炭比较便宜,一石只有两三百钱,再抛去利润运输成本,所以出矿价只有一百来文。
但也是一笔收入。过几天,道路冰雪逐渐融化。王巨便打算用战俘与民夫,将这些石炭运到庆州作院与华池河畔的那个作坊。这也是一笔开支。能替庆州省一些费用,说不定这些费用就有一部分转为军费。整个庆州军事强大了,他才能划水立下更大的功劳。当然,孙沔在庆州就不指望了,这必须等蔡挺到来。
不过除了满足两处一两年用煤需求外,估计还余下一半可以继续出售,元旦前,王巨让葛少华到煤矿摸了一下账底,经过战俘这么一挖,估计最后抛去食宿、工具与火药的成本,外加两处的用煤,能获利近万贯。有了这近万贯的利润,不但保障了这些劳力的以后伙食支出,还能略有一些节余。但得到了这个真正免费的劳力,王巨可以做很多事的。然而要是向这些劳力发放薪酬,收益又变得可怜了。
总体而言,那怕用了火药,其实还是一个低科技低效率高成本的生产方式。
这个问题不是两个太监考虑的,他们来就是想看一看如何用火药开矿,亲眼看到了,回去就好能对皇上进一步陈述。
看押战俘的将士轮换了,这一回是宁都头带着近百兵士在看押战俘。
两个太监带着皇城司的人向矿洞处走去,正好看到了一幕。
一个长相俏丽的蕃妇正在调戏一名禁兵,不知道说了什么,那个禁兵眼睛直勾勾看着她。
宁都头走了过去,说道:“孟香娘子,你要石炭,就用篓子装些回家用吧,顺便对寨中的乡亲说一声,只要不对外卖,尽管来拿。但不要带坏我手下啊。”
“宁都头,说啥话呢,奴家可是有官人的。”蕃妇嗔怪道,然后扭着水蛇腰走了。
宁都头来到那个小兵面前,敲着他的脑门子喝道:“王知县与姚巡检再三戒告不要碰百姓的财产,更不得碰民妇,你想找死啊。”
那个官兵脸红红地下去了。
“不错,不错。”张太监从煤堆里转出来击掌道。朝廷也痛恨禁兵扰民,不过屡禁不止,无可奈何。没有想到,一个小小的华池县居然真做到了。
“你们是……”
张太监将自己身份与来意介绍了一下。
人家是中使,往去就等于是钦差,宁都头立即小心地陪着他们下去观看,同时做着介绍。
其实宋朝挖矿技术依然落后,而且因为技术限制,挖得不深,不过矿工们也摸出一些土办法,包括安全方面。打着火把进去,若是缺氧了,火把会熄灭,但现在不叫缺氧,而称为地下有毒气,于是立即出来。为了防止坍方,刻意留下一些岩壁不动,做为撑柱撑壁……等等。
但用了火药后,意味着能进入更深的矿脉。
所以王巨再三戒告,得留下更多的岩壁或煤壁,宁肯不挖。也不能让坍方事件发生。
为了防止出现瓦斯,又用一个沾满松油的小球,小球后面系上铁丝,铁丝后面系上丝线,将小球点燃。顺着矿洞往下滚,安全了,矿工才可以进去。
火药包不能太大,防止爆炸力引起的震动,导致整个坑矿塌陷。只要将矿壁结构炸得松动,随后用工具就能轻易将煤挖出来了。
两个太监一面听着一面看着。心中都有了一个打算,回去路上,看看哪里有石炭坑,也进去看一看,两相一比较。就能看出效率如何。
自煤矿上看了一遭,元旦到来,两人在庆州城逗留了几天,又返回华池县,但不是去华池县,而是去延州,在华池县只是休息一晚上。
但来到华池县,两人都有些古怪。这是在干嘛,怎么这么多人?
仇县尉与杜主薄迎了出来。
“王知县呢?”
“他去子午山看道路了,马上天气渐渐暖和。道路也要重新动工。”
“哦,”两人沉吟一声,王巨的事问也问清楚了,在不在无所谓,于是张太监指着城外的百姓问:“他们在做什么?”
“这也是王知县的主意,说是百姓生活艰难。让百姓乐上一乐。不如这样,天色也临近黄昏。下官先替两位中使安排好下塌之处,吃个晚饭。晚上再带两位中使出来转一转。”
“也行。”
吃了饭,天也黑下,仇县尉与杜主薄带着两个太监出了城。
无数百姓涌来,在城外又燃起一堆堆篝火。一个三十几岁的妇人带头领唱,妇人长得不俏丽,可声音很清脆,欲穿云裂石。余下数千名青年男女手拉着手,围着篝火载歌载舞。
“行歌?”韩太监道。
行歌又叫踏歌,汉唐之时,每逢元宵节青年男女们都涌出来,选择一个围子,手拉着手跳舞,从黄昏开始,一直跳到天明。唐朝时达到了巅峰,宋朝还有,不过少了,多成了少数民族,并且是南方少数民族的活动,中原几乎看不到了。
“就是行歌,”杜主薄解释道:“王知县说了,人生十之八九不如意,百姓活得太累,欢少苦多。因此派人手组织起来,于华池城外主办了行歌。它还有许多用意,在朝廷许多人眼中,蕃人羌人等于是一词,严格来说是不对的,蕃人其实是指吐蕃人,或者吐谷浑人,也就是青海那边各部族的后裔,羌人多指党项人,也泛指河西走廊与灵夏各部族的后裔,胡人指大漠与西域各部族。”
“不错。”两个太监点头。
北方与西方还有其他的名词,狄人,夷人,戎人……
“因此各部族矛盾很多,那怕是党项人内部各部也有着矛盾,这些部族又喜睚眦必报,所以冲突多。官府不调解会出现问题,若调解,一方满意了,另一方必然觉得不公正,又会引起争议。况且还有蕃人与汉人的矛盾。以前官府或收买或镇压,都不是解决问题的办法。于是王知县也借这个机会,让各族青年男女们手拉着手,载歌载舞,拉近彼此的距离。甚至一个行歌,会让各部族青年男女相互联亲,利于各族迅速融合了。一融合,就不会发生那么多的矛盾。”
“这也有道理。”
“那是,正好各族压缩到后方,人口密度增加,王巨还准备在凤川镇,东西华池砦,以及几个较大的村寨开办蒙学,不求科举,但求让更多的孩子认几个字,那以后不但利于融合与汉化,也能让各部族进一步开化。”
“王知县有心了,爱民如子。”
“爱民是一部分,不过该惩戒时王知县出手也厉害。有一个部族有一不孝蕃人子弟,吃喝嫖赌,对老母很不好,王知县正好转到那个寨子,听闻后,举起马鞭就往他身上狠抽。除了王知县,一般汉人文官那敢这样做。”
“哈哈哈,”两个太监不由笑了起来。
“还有一件事,两个蕃族酋首带着账下部民打架斗殴,王知县迅速骑马赶了过去,就往哪儿一站,一起停下了。王知县冷着脸对两个蕃酋喝道,用鞭子各自往对方抽。那两个蕃酋不敢不听,举起鞭子往对方身上抽。王知县又喝道,抽轻了。于是两人用力抽,差一点互将对方抽得皮开肉绽,王知县才问,痛不痛?两个蕃酋点头。王知县又说,你们知道痛,这一架打下来,有多少村民受伤,他们不痛吗。有事为什么不能好好商量,为什么不能找某来替你们解决,要带着村民打架?两个蕃酋伏下号淘大哭,从此以后,那两寨子再也不打架闹事了。”
“厉害,厉害。”两个太监赞道。但他们也疏忽了,之所以王巨敢这么做,是那三战带来的影响,现在那怕是蕃人,看着王巨也畏之如神。当然,王巨如何没有心,处事不公正,又会浪费那三战带来的威信。
杜主薄又说道:“现在许多百姓都在议论,说朝廷派来最好的官员,一个是小范老子,一个是小王老子。王知县还没有加冠呢,却被百姓呼了一个老子,王知县郁闷死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