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洋彼岸风景如何?”赵念奴问。
“有些不同吧。”
“还真有啊。”赵念奴惊奇地说。
“怎么传入你耳中?”
“京城都在传闻,有一些宗室子弟还询问我,让我回拒了。”
“哦,”王巨有些警觉。大家都在传闻是好事,想迁徙百姓只能让他们自愿前往,即便王巨,也不敢用任何强行手段的,尽管是为了他们好。
那么就需要更多的人关注,一些走投无路的贫困户,才会对大洋彼岸感兴趣,也能请到一些被低估的能工巧匠。
不过这些宗室子弟嘛,就切莫能参与了。
“我也想过去看一看。”王巨以前说赵念奴也没有太在意,不过这一回还真被勾起了一点心思。
“再等等吧,等船舶技术更发达,大家对航道上的洋流季风更熟悉,那边也渐渐安定,我便让人带你过去看一看。”
“我只是说说,对了,从泉州到那边需航行多久?”
“得看季风,若是顺风顺水,十几天便可抵达,如遇意外,长能达到一个月,甚至两个月时间。”
王巨忽然愣了愣神。
实际随着想得多,他就感到改变的困难。
第一关便是未来女真人的崛起,王巨打算将这个危胁提前引爆。然而很难的,女真人崛起,不仅是女真人强悍,还有辽国的压制,以及那场小冰河,没有完颜阿骨打,说不定还有都颜阿骨打,李颜阿骨打。除非让生女真灭族,那可能吗?
或者先拿下燕云。这个把握同样不是很大。
别看辽国在衰落,可宋朝内部的问题也很多。
第二关便是人口危机,都知道人口危机。然而王巨将贫困百姓大规模迁徙到海外,无论是皇帝。还是大臣,心中还是有些忌惮。因此这个数量恐怕最后终是有限。
迁徙了十万二十万户百姓,忌惮会少一点,但这点百姓根本解决不了宋朝的人口压力。
甚至因为王巨推动,到了史上北宋灭亡之时,户数还不止两千两百万户。
也就是北宋不灭亡,很有可能每过一百年,人口就要翻一番。就算王巨推动,收复燕云,甚至灭掉辽国,开拓东北,同时正式经营南方,还从真正的大洋彼岸带来杂粮。且不说这几条是不可能全部实现,就是实现了,那只会加速人口的繁衍,那么再过两百年,人口达到了六千多万户。四亿人口,危机又来了。
况且还有其他呢。
比如这个宗室子弟,现在问题还不是太严重。一起圈养在京城或者应天府,但再过一两百年,只要金人不南下,那么看吧,仅是供养这些宗室子弟,国家一年就不知得承受多少负担。
以前王巨心中的想法,让宋朝能渡过一些危机,然后推广他的数理化,建立起工业树。让宋朝进入粗步工业时代的梦想。甚至王巨从横渠召收五十名学生,就已经开始着手于工业树的准备。不过现在想一想。以眼下的基础,想在两百年内。就想完善初步的工业树,不要说王巨来推动,就是一个科学家来推动,依然无法实现。
想到这里,他说道:“我不能补偿你,现在更不会虚伪地劝你嫁人。”
“你啊,又在说胡话了,现在有天赐伴我,我很满意了。”
“殿下,我打算以后让天赐管理彼岸的那块大陆。”
“那个大陆听说很大。”
“是很大,大约是两三个我朝面积大,不过许多地区如同西夏一样,缺少较大的河流,最大的几条河流,顶多与济水淮河相仿佛,相对于这么广大的地区,水源严重缺乏了,因此许多地区是沙漠戈壁,真正能耕种的面积还不及我朝一半,不过余下还有许多地区适宜放牧,若是按照现在的标准,若是经营得当,能容纳一千万户吧,就不能再多了。”
这是指能容纳百姓的数量,但上哪儿弄这么多百姓?不过王巨意思是指可能让赵念奴的儿子,以后做这片大陆的王者,并且还可能不是一个小国的王者,用此做补偿。
“你啊,不要想那么多,”赵念奴有些好笑地说,又道:“不过祝你一路保重,凡事不可太拼命。”
“谢过殿下。”
两人秘密见面后不久,王巨便离开京城了。但他还没有将弟弟带走,继续让他呆在国子监读书。实际就是让赵顼安心……
这样,是很不好的。
赵顼也不可能只听王巨一个人的,那怕王巨真的料事如神。
于是他又召见了另一个重臣,张方平。
这个人轨迹与王巨很相似,在宋仁宗时,因不附韩琦与范仲淹,又不附吕夷简晏殊,于是尽管颇有才干,却一直不得重用。
到了赵顼即位之时,同样还是如此,与司马光文彦博等人不合,又反对王安石变法,因此继续呆在地方上飘。
所以这样的大臣,有可能反而更可信些。
而且算起来,张方平也算是成名已久的重臣了,更不要说在倒韩时,张方平起的作用。
赵顼便问:“祖宗有什么好的御敌之策?”
张方平说道:“祖宗不勤远略,如夏州李彝兴,灵武冯晖,河西折御卿,都是许以世袭,因此边境无事。董遵诲扞环州,郭进守西山,李汉超保关南,皆十余年,优其禄赐,宽其文法,因此以十万五军而获百万之用。所以终太祖之世,边鄙不耸,天下安乐。”
这话儿说得也不错,可关健现在许不许武将统领边境重州镇政经军三大权利?
再说赵顼有赵匡胤的军事才能吗,没有,如何坐控中庭指挥?
而且赵匡胤当真不想图谋燕云吗,不是不图,但饭得一口口吃,荆湖。巴蜀,南汉,南唐。吃完了就要吃河东了。如果赵匡胤未死,吃下河东。不用兵燕云?
那么何来的先北后南,先南后北的争议?
但还没有下面的话雷人,张方平又说道:“及太宗平并州,于是想取燕蓟,这才有了契丹之患,曹彬、刘廷让、傅潜等数十战,各亡士卒十余万。又内徙李彝兴冯晖等族,于是有了李继迁之变。真宗之初。赵德明纳款,及澶渊之克,遂与契丹盟,至今人不识兵革,可谓盛德大业。祖宗之事,大略如此,亦可以鉴矣。近岁边臣建开拓之议,皆行险徼幸之人,欲以天下安危,试之一掷。事成则身蒙其利,不成则陛下任其患,不可听也。”
如果没有王巨。赵顼也许能听进一部分。
然而现在他听不下去了。
曹彬、刘廷让、傅潜,是指岐沟关之战,君子馆之战,宋辽瀛州之战。
这三战确实是败了,不但这三战,高梁河之战败得也很惨,但那一战是宋太宗亲征,张方平就没有提,这也有含味的。
说就是了。赵顼还不会小气到这一步。
人是变的,都在变。张方平也变了。
然而除了这几场战役惨败,宋军就没有胜利的战役?且不说后世许多人都知道的杨令公雁门关之战。还有满城之战,土蹬寨之战,唐河之战,徐河之战,子汊河之战,雄州之战,莫州之战,威虏军骑兵大会战,这些战役宋军都是胜利的一方,特别是满城之战,唐河之战与徐河之战,满城之战几乎击毙了一半来犯的辽军,后面两战,连辽国战神耶律休哥都被打得狼狈鼠窜。
何来的数十战,各亡士卒十余万?
岐沟关死去的军民是有十几万,但其中有不少是民夫,而非是军卒,况且君子馆与瀛州两战虽然宋军败了,然而那有十万伤亡,难不成将辽军杀害的平民百姓也算上?
其实最可靠的说法还是王巨那个说法,宋辽两国军队相比较,辽军略占上风,但如果宋军不攻入辽国,只是防御战,那么利用地利人和之势,反过来又可以占据上风。
张方平这个说法,是极度的歪曲史实。
而且李德明这件事,王巨也解释了,宋真宗当时做法是不对的,最少得支持六谷部,虽然李德明没有侵犯宋朝,然而因为宋朝的默许与不作为,让西夏得到了河西走廊,由是势力壮大,最终成了宋朝的危害。
所以这次对话让赵顼十分失望。
偏偏这时王巨的“师兄”吕大忠也犯邪了,他在河东说,国家不能退让,正是因为庆历时退让过一回,现在辽国又来勒索,若是让辽国形成惯例,后果不堪设想。
如果朝廷不听从,就将我这个官职罢掉,这种卖国的事俺做不来。
但事情闹到这份上,一步不让,辽国是不会甘休的。
然而众说纷云,赵顼也不知道怎么办,于是又想到了王安石。
因此吕惠卿也变了。
前余姚县主薄徐州李逢因为官做得不好,被免掉差职,闲赋在家,于是说了几句牢骚话。正好被沂州百姓朱唐听到,他向朝廷告发朱逢有逆谋之举。
赵顼便让周辅下去审查此案,周辅先是将朱逢抓起来,接着搜查其宅,没有想到得到了宗室子弟赵世居与朱逢来往的书信。
赵世居的父亲是赵从贽,赵从贽的父亲是赵唯能,赵唯能的父亲是赵德芳。
不过自从宋真宗后,几代人君都在“反思”赵匡义的做法,因此对赵德芳这一脉并不薄,如赵世居便封了一个右羽林大将军之职。虽是职官,但每年会拿不少薪酬的。
涉及到宗室子弟,周辅不敢再往下查了,于是上报朝廷。赵顼看到后产生了担心,毕竟变法,也让一部分宗室子弟很反对的。因此将周辅迁为开封府推官,继续主查此案。
周辅继续查下去,其实也无反状,不过无论赵世居,或是朱逢确实说了一些牢骚话。
然后将查案经过,上书给朝廷。就看朝廷怎么处理了。
当然这件案子先经过中书,吕惠卿便翻看此案,无意中看到一个四川的道士,叫李士宁的。
他立即来了精神。劝说赵顼继续严查此案。
可以轻判,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也可以重判。毕竟沾到宗室子弟就说不清了,看看西晋之败。还有宋齐梁陈这几个朝代诸王的争斗,赵顼想了想,也就同意了。
于是朝廷又重派御史中丞邓绾,知谏院范百禄与御史里行徐禧杂治此案。
范百禄父亲就是范镇,可想他有多恨王安石了,于是在吕惠卿诱导下,成了吕惠卿的枪杆子。还是那句话,愚人者。只能被智人所驭。
迅速矛头对准了李士宁。
这个李士宁据说“自言学道,多诡数,善为巧发奇中。目不识书,而能口占作诗,颇有才思,而词理迂诞,有类谶语,专以妖妄惑人。周游四方及京师,公卿贵人多重之”。
其实就是一个招摇撞骗的神棍,与王大师一个性质。王大师在九百多年后的现代社会都成功了。甚至让若大的一个国家都没办法对付,在这个时代,如果做得好。那就会更成功。
李士宁更成功了。
不但出入权臣府邸,连宗室子弟都多有人与他交游,正好宋仁宗赐了赵曙生母仙游县君一首诗《挽歌》,有传后之意,李士宁不知从那个渠道得到,看到赵世居母亲身体健康,便将这首诗剽窃过来,择了中间四句,将首尾四句稍做改变。送给了赵世居,密言赵世居当受天命赐之。据传赵世居听后很欢喜。赂遗甚厚。
可能说了一些大逆的话吧,但不会教导赵世居去谋反。有那个能力与实力么?
不过到了范百禄这里,便开始了添油加醋。
在他罗织下,迅速替赵世居立了几条大罪,赵世居“纳匪人,论兵挟谶,访天文变异,伺国家休咎”,并收藏“有《攻守图术》一部,得于内臣张宗礼”。
但对于文字狱,宋朝很宽松的,因此明文规订“谶书之禁,虽坐流三千里,然非因事罥罣,无由发觉,所以法令徒设,人不知畏,士庶之家亦或收藏传说,不以为怪。”
因此只能说李士宁玩得太过火了,顶多坐流三千里之刑。
不过还有,李士宁赠赵世居金钑龙刀,曰:“非公不可当此。”并赠赵世居母康氏诗云“耿、邓忠勋后,门连坤日荣”,世居等人“解释其诗,以为至宝之祥”。
耿邓是说东汉邓禹与耿弇,都是大臣,虽然不对,但也不能算是谋反吧。
不过还有,大理评事王巩“见河中府观察推官徐革言‘世居似太祖’,反劝令焚毁文书”
知瀛州刘瑾“与世居往还书比滕甫更多,有‘不容居内’之语”。
司天监学生秦彪赠“《星辰行度图》与世居”。
好了,惊天大案酿成!
朝廷立即判决,赵世居赐死,李逢、徐革、医官刘育凌迟处死,试将作监主簿张靖、武举进士郝士宣腰斩,秦彪、李士宁杖脊并编管湖南,其他牵涉此案的官员滕甫、王巩、刘瑾等皆贬官落职。
然而徐禧一直不服,因为这些都是些似是非是的“谋反”,不能串,况且宋朝本来言者无罪,有些大臣嘴巴特大,什么话儿都敢说。若是以后继续这样串,不但牵连的这些人,恐怕朝堂一半大臣都要悲催。
但他一个人说话不管用,最后判决下来,赵李等人立即处死,都没有等秋后,徐禧还在家琢磨呢,为什么这案子弄得那么大。
要知道这是在宋朝,不是在明清。
忽然他想到了一个人,也醒悟过来,立即找到赵顼说,皇上对你说一件事,这案子弄得这么大,有点儿不对,是有些人有了心思。为何呢,因为这李士宁有一些才思,因此也让王安石赏识了,并且王安石还让他呆在自己府上半年之久。
一旦李士宁定论为谋反大罪,王安石同样逃不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