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7 莫笑农家腊酒浑
区区一个扶桑小娘们儿,赵大锤就像放风筝一样,放到了天上就撒手不管了。
至于她能飞多高,飞多远,都看她自己的造化。
成了固然好,不成也无所谓。左右不过是个外人,没必要为了她分心。
就算是不能推举出一个新的天皇出来,大不了亲率铁骑,踏平那几个鸟岛也就是了。
“我从来都是挖坑不埋,你还想怎么着?你咬我啊?”
赵大锤对着前来讨债的恶客,大发雷霆,还大声呵斥把门的大宝:“以后给我看仔细了,别什么阿猫阿狗都放进来!”
那个阿猫阿狗也是个皮厚的,根本不在乎这种程度的羞辱:“您只要给我多弄点鱼肉,当然有青菜和酒水就更好了,您随便骂!”
赵大锤都给气乐了:“我说赵不试啊,拢共几个钱的东西,用得着你这么低三下四吗?就你那个破村子,你这个破里正,一户给一吊钱,也就两百贯的事儿,至于吗您?”
“人穷志短,马瘦毛长呀!”
荣任梅家村里正的赵不试,在刚上任的时候就吹下了牛皮,说要让全村人都过个好年。
挑粪挑了好几天,村民们肚子里不多的油水都消耗光了,还耽误了他们挣点闲钱贴补家用,实在是不当人子、不当人子啊!
想给他们发红包,自己兜里比脸都干净,拿什么去发?
没办法,跑到几个同窗那里打秋风,转了一圈,也没化着几个钱。
过年过年,有钱人才叫过年,对手头拮据的人来说,那就是年关啊!各种催账的,各种物价上涨,想过个开心富足的年,还真是难啊!
就赵不试“乞讨”来的那俩钱,放在平时还能买点东西,今天,呵呵。
市面上什么都贵,什么都快,什么东西越贵就卖得越快。有钱买不着东西的赵不试,不得已,只能来到赵大锤这里打秋风了。
赵大锤弄东西的本事,那可是天下一绝啊!
只要他想,这世上就没有他弄不来的东西,什么肉、菜、酒水,都不是个事儿!
“你这是准备养一帮子爹吗?”
早就说过,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咱们是带领他们致富,不是献爱心。你要是养出一帮子爹来,到时候你哭都找不着坟头。
“你就说给不给吧?”赵不试也是豁出去了,大咧咧往椅子上一躺,茶来伸手,饭来张口,活脱脱一个地痞。
“没有!不给!滚蛋!”
“你……”
看赵大锤不像说假话,赵不试几乎已经磨没了的脸皮再也挂不住了。
愤愤起身,指着赵大锤:“任你权倾天下,老子今后也不再登你这个小人的门。从今往后,老子就是要饭,也特么跑到隔壁街去要。”
“这……”
不过是些不值一提的物件,犯不着发那么大脾气吧?
看着急赤白脸离去的赵不试,金弄玉劝道:“仨瓜俩枣的事儿,主子您何必为难他呢?”
赵大锤悻悻地一撇嘴:“这人呀,就不能惯着。等惯出来毛病了,想改就难了。把咱们家不值钱的吃食拉两车,给他们送过去。”
“您啊,就是刀子嘴豆腐心。白白地惹人生气,何必呢?”
金弄玉宠溺地过来吧唧了一口,跟疼儿子似的瞅了瞅,又用丝绢擦了擦口红印,免得留下罪证。
“这人呀,就不能惯着。升米恩斗米仇,养出来臭毛病就不好了。等着吧!”
等什么呢?
等赵不试回到村子,等赵不试骂赵大锤是个“苟富贵,必相忘”的小人。
没骂他八辈祖宗,大家好歹也是一个祖宗,骂起来不合适。
还是他夫人明事理,见丈夫指天骂地一副受了委屈的样子,宽慰道:“富不踩穷家,穷不登富门。知道了谁是什么样的人,以后不来往也就是了,没必要为外人生气。”
内人如此明事理,确实也没必要为了一个不相干的外人置气。
虽然对赵大锤的举动感到奇怪和生气,可这年还是要过的。
看着家徒四壁、什么都没有的土地庙,赵不试不禁悲从心来。
没了赵大锤的扶持,还能带领梅家村脱贫致富吗?
想我赵不试满腹经纶,学富五车,又有脚踏实地做起的态度,为什么连给妻子儿子一个温暖的家都做不到呢?
“有你的地方,才算是家。只要相公您在身边,哪有什么冷的地方。”
“哎!都怪我没用,大过年的连一件新衣服都不能给你置办。”
赵不试揽过夫人,摩挲着她的手:“你看你这手,都操劳成什么样了?以前,你的手多光滑呀!还有身上……”
“去,你个不正经的东西,一说就不着调!”于氏一把打掉某人的大猪蹄子,“孩子看着呢,你就不能等晚上吗?”
“现在不行吗?”赵不试嘻嘻笑道,似乎全然忘记了不愉快的事儿。
“现在,我要去和面。回头等面发好了,我抹上点猪油,再撒点芝麻,给你炕几个炊饼吃。可香了。”
“咱们家哪来的猪油?”
打土豪的时候,虽说是把郗庆家的东西给分了,几头大肥猪也杀了分给村民,但赵不试是一根猪毛都没捞着。
猪油这么好的东西,怎么会跑到咱们家了呢?
可不敢白要人家的东西呀!
“你想啥呢?”于氏一边麻利地和面,一边说道,“我可不是白拿,得帮他们做炊饼。就这种,带芝麻的。”
“你啥时候会了这手艺?我以前怎么不知道呢?”
“都是妇人家的活计,你哪会注意?”
很快忙完了手里的活计,于氏把面盆一盖,又开始择菜,一堆草根一样的东西。
“这玩意儿能吃吗?你摆弄它干啥?”
“切碎了,跟油渣放在一起炒,可香了。回头我再给你打点酒,你喝一杯。”
几乎从没干过农活的赵不试,这几天也确实累惨了。手上、脚上,还有肩头都是血泡。那一身的汗臭,夹杂着粪臭,实在是和一个老农没半点差别。
如果这时候能有杯酒,既能解乏,又能排忧,想来是极好的。
赵不试摇摇头:“村里没有沽酒的地方,你也别瞎忙活了。以后,这酒我是不喝了,戒了吧。”
“戒啥戒?读书人不喝酒,那还叫读书人吗?”
梅福气家的婆娘,推开那形同虚设的破门走了进来,一开口就是一个谬论。
也不知道她是怎么想的,似乎读书人和酒是一种极其密切的关系。一个读书人的才学,主要是看酒量?
“咋不看酒量呢?”梅福气家的振振有词,“我都听说了。以前有个叫太白的家伙,喝了一斗酒就能写出好诗。喏,喝吧!”
敢情,人家来的时候不是空手,手里还提溜个坛子,酒坛子。
“你家也不富裕,哪里有闲钱买酒?我不能要。”
赵不试是准备戒酒,不是跟别人借酒喝。村民们的日子都不好过,再从人家手里要东西,还是个人吗?
“你想啥好事儿呢?买酒,家那口子也不乐意啊!自己酿的,味道不咋地,你凑合喝吧。”
农家自酿的酒水,也就是个醪糟水。略微有点酒味,而且渣滓比较多,和正店的名酒不能比,和赵大锤的美酒更不能比。
但就是这么个疑似酒的东西,一口下去,就让善饮的赵不试眼眶泛红:“莫笑农家腊酒浑,丰年留客足鸡豚。只有淳朴的村民,才是真正有良心的人啊!”
“你想啥好事儿呢?还想吃鸡,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