虫虫猛然一顿,尴尬地笑了两声:“嘿嘿,写了,就是,就是路上淋雨,给弄湿了,完全黑乎乎一片,我就丢掉了。”
我极其惋惜地叹了一声,虫虫内疚地嗫嚅道:“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说完怯生生地看了我一眼,如受惊小鹿一般忽闪着一双懵懂的眸子,流光溢彩。
她一个小姑娘不远万里,跋山涉水,想必吃了不少苦楚,我怎么好意思再苛责于她?我握着她的手,笑着安慰道:“没有关系的,你能亲自过来,比什么都强。”
林子里的夜比外面还要浓,一片寂静,隐约能够听到脚下虫子窸窸窣窣的响动,令人毛骨悚然。想她一个小姑娘,一个人在这样漆黑的夜里,被捆缚到树上,孤立无援,叫天不应叫地不灵,四周危机四伏,心里该是何等无助和恐惧?
“你昨天在这里被捆了一夜?”我心疼地问道:“怕不怕?”
暗夜里,看不清虫虫的表情,她蛮不在乎地道:“以前我老汉不高兴的时候就将我一个人丢到林子里,跟那些虫子作伴,倒是习惯了。就是全身都被勒得麻了,肚子还咕咕叫。等我捉到里面的人,我非要把他也吊在树上,然后四周挂满好吃的,折磨他解气。”
我正要笑她,猛然发现不远处,有火的光亮,时隐时现。赶紧一把拉住虫虫:“别出声,有人过来了。”
虫虫机警地将腿抬起,伏在树枝上,向林中张望,向着我做了一个向上的手势。我也赶紧轻巧地转了身,隐藏在一株茂密的树杈之上,拨开树枝向下看。
亮光跳跃着愈来愈近,依稀是两个黑衣男子打着火把,在树林里向这个方向走过来,有个粗哑的嗓门一路发着牢骚。
“……天天窝在这鸡不生蛋,鸟不拉屎的鬼地方,听那些鬼哭狼嚎的惨叫,简直受够了,哪里是人待的地方?”
“你这牢骚发了一路了,我劝你还是在我跟前说两句就好,回去了把你那窟窿闭上,免得被那老怪物听到了,又有你好看。你上次吃的亏还小吗?”
“不就是拌嘴的时候不小心踢翻了他的罐子吗?那蛊虫不是后来都寻回来了吗?至于那样小题大做?”嗤之以鼻的声音。
“老怪物不是说有一只蛊虫废了吗?明显那是咬过人的,怕是林子里进来了人,又悄无声息地出去了。头儿说这事可大可小,若是不小心被朝廷的人发现了,万一顺藤摸瓜找到这里怎么办?”
那粗嗓门的人又忿忿不平地道:“找到就找到,大不了一死,咱们现在这日子过的,躲躲藏藏的,像缩头乌龟一样十几年了,什么时候是个头。”
“快了快了,听说已经有了烛龙令的消息,只要寻回烛龙令,我们菩提教东山再起那是易如反掌。相反是你,主子叮嘱过我们,这几日守卫一定要森严一些,你当耳旁风,该你值班的时候爬到树上睡大觉。主子问起事情来,你一问三不知。下次再被罚,我可不帮你说情。”
“知道知道啦,我这不是将功补过,赶紧过来转一圈。哪个眼瘸的看到这里有火光了?若是身上不带着老怪物的药包,谁能安全地通过林子?再说了,那罐子里的蛊虫不是没反应吗?说明并没有人进来。”
两人一路走,一路喋喋不休。隐藏在树上的我,却几乎将手下的树皮抠下一层来。
烛龙教!在江南数次害我,京城里投毒暗害灾民,无恶不作的烛龙教!原来竟然隐藏在这里!还犹自不肯罢手,仍旧在图谋不轨,妄图东山再起!
还有,烛龙令,他们又一次提起烛龙令,里面究竟隐藏着什么秘密,可以关乎整个菩提教的兴衰?
还有,他们的身上都有药包,可以不用顾忌林中的毒虫,畅行无阻!
短短几句话,却令我得到这样多的信息量。我紧抓着树干的手忍不住有些激动地直颤。
“哎,不对劲,快来,快来!”
两人已经逐渐靠近我和虫虫藏身的树下,其中有一人发现了树下的蛊虫,紧走两步,急匆匆地向身后招手,火光里,面黄肌瘦,贼眉鼠目,并不是我见过几次的那种蛊毒人。刚听他说话的意思,应该已经进了这菩提教十几年时间,看来在教中应该有一定的地位。
身后那人应该是一直牢骚满腹,抱怨不止的那个人,懒洋洋地道:”怎么了,大惊小怪的。”
“蛊虫反应不对,怎么都聚集在这里?难道有人进来?”
那人举着火把向树上照,我和虫虫急忙把头缩回来,屏息凝气。虫虫一身嫩绿衣服,几乎和树叶融为一体。而我,穿了一身粉紫色长裙,极是碍眼,不自觉地瑟缩了一下。
我忘记了脚上是带着脚铃的,声音虽然轻微,但是在这里却极为明显。
树下一声轻斥:“谁?!”
然后向着我和虫虫栖身之处慢慢走过来,格外警惕。
看来暴露是必然的了,那些被我割断的藤蔓垂吊下来,肯定会惹起他们的注意。先发制人,总比这样被动挨打要强。
我将手伸进腰间,暗暗计算着两人的距离。还未来得及出手,就见前面举着火把的男人已经软绵绵地倒了下去。
后面那人虽然懒散,但是也不是草包,危急时刻,当先熄灭了手里的火把。黑影一晃,就不见了踪影。
这人逃命的心眼倒是不少,他刚才若是出声呼救,我仅余的几根银针肯定就迎面飞了过去,让他呼救的声音卡在嗓子眼里。现在,没了光亮,人也不知去了哪里。
身边的虫虫拍拍手,笑嘻嘻地道:“成了!”
我想要提醒她还有一人,已经来不及,她轻盈地从树上一跃而下,落在那先前倒下的男人跟前,燃起火把。
我四下一看,另一个男人已经倒在了她身后不远处。
虫虫向着我招招手:“下来吧,他们身上有药包,蛊虫不敢靠近。”
我瞠目结舌地愣了片刻,从树上跳下来,那些蛊虫果然都逃得远远的。
我吃惊地问她:“这两人怎么说倒就倒了。”
虫虫得意地向我伸出手,手心里,那只小花睡得正香,只是身体也变成了近乎透明的奶白色。若不是小草被车夫带走了,我还真的分不清楚。
“小花是万毒之蛊,小草跟它相反,可解万毒。”
我不由咋舌,有这样两只蛊虫,简直可以一劳永逸!不像我,无论去哪里,还要带着药箱,腰里大包小包塞得热闹,还经常不凑手。就拿今日车夫所中之毒来说,我一样可以解得了,但是身边没有合适的药材就只能束手无策了。
自然难掩满脸艳羡。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虫虫歪头打量我:“你肯定是在羡慕我的小花和小草,跟你师傅一样,简直就是药痴,看到能医病的好东西眼睛就放光。”
我不好意思地笑:“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觉得这比起我们的医术来说,方便多了。”
虫虫撇撇嘴,小心翼翼地把小花收起来:“整个苗疆这种蛊虫也不超过两对儿,如凤毛麟角,我养了近十年才养成。”
虫虫又一次令我刮目相看,若是果真如她所言,那么她的蛊术在整个苗疆肯定就是数一数二的。如果凉辞能够得她助力,消灭菩提教,拯救那些被蛊毒荼害的人事半功倍。
虫虫俯身从他们的身上翻找出两个药包,递给我一人一个:“要不咱俩闲着也是闲着,去里面转一圈去呗。”
她跃跃欲试,两眼亮晶晶的,按捺不住的兴奋,就连指尖都忍不住激动地直颤。
我犹豫道:“事关重大,还是不要冒险了。”
“反正我们这样折腾,他们都没有发现,说明防卫并不严密,我们就进去转一圈,看看有没有什么意外发现。”
虫虫的话正说到我的心思里,刚才那两个人就已经成功地勾起了我的好奇心,我也确实很想进去打探一番。
我和虫虫强忍着恶心,扒下那两个人的衣服,套在身上。还好两人体型都瘦削,衣服我们穿在身上不至于太过肥大。
我们熄了火把,带着药包,一路之上果真安稳下来,畅行无阻。愈往里面深入,愈加闷热潮湿,蚊虫也多起来。只是并不见一丝烟火气,也寻不到有房舍茅屋。他们究竟藏身在何处?
突然,林中一声凄厉的惨叫,撕心裂肺,带着绝望。好像从四面八方传来,又近在耳边。
我和虫虫同时停住脚步,交握的手忍不住一紧,手心里满是滑腻的汗水。
“有动静!”虫虫一拉我的手,我们迅速闪身避到一丛茂密的灌木后面。看到前方不远处隐约有了亮光,竟然是在地下。
一阵唧唧扎扎的响动过后,有一人从地下露出半个身子,向四下张望一眼后,低头冲着地下做了一个手势,然后一跃而出,转过身向外拖拽着什么。
紧跟着地下又有人撑着身子跳出来,跟先前的人一起,抬起地上的东西,向另一个方向走过去。
“你看清他们抬的什么了吗?”虫虫小声问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