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念平道:“父亲撂下了狠话,母亲马上找师姐帮忙。师姐当时也是个孩子,但为人十分仗义,她知道我外公外婆是春水村人,母亲顾及颜面不想两位老人家知道。她带着我们去悯州城的悲风茶楼,何掌柜把我们藏了起来。”
穆长风甚是不解,道:“既然如此,师哥为何……”
“为何下了毒手?”周念平凄厉一笑,脸上兀自挂着泪珠,“我害怕母亲生下孩子,父亲恼恨她不肯顺从听话,不杀了她不会甘心。母亲一直防备着父亲突然出现痛下毒手,始终没有防备着我。孩子没了,她对师姐说是她不想继续东躲西藏,亲手要了孩子的命。”
“怪不得师姐一直不知道真相。”穆长风突然心中一凛,意识到师伯母自尽身亡并不完全是因为丈夫的狠心绝情。
身为人母,哪个不是将孩子看得比自家性命还重。身为人母,哪怕风刀霜剑严相逼,也不会独自离去留下孩子忍受孤单凄苦之痛。
师伯母选择如此决绝的方法结束生命,周端抛弃妻子的行为乃是导火索,而周念平亲手端上的那一碗毒粥,恐怕是压倒她的最后一根稻草。
周念平道:“母亲修养了几日,我们回了玉龙阁。父亲找来外公外婆,撂下一纸休书,不顾众人反对要强行休妻,命令母亲拿着休书立刻走。”
穆长风暗叹一声,越发瞧不起周端。
周念平看向洞外,似乎被毒辣的日光刺激,微微眯起了双眼,“我很清楚地记得那一天,阳光特别好。父亲的所作所为惊动了玉龙阁,太师父出面阻止无济于事,穆师伯苦苦相劝毫无用处,林师叔破口怒骂,他还是无动于衷。”
穆长风想起周端冰冷无情的一张脸,从前仅存的一丝怜悯消失殆尽,“性情执拗之人一旦发作起来,特别可怕。”
周念平道:“说起玉龙阁之人,还是师姐的母亲最为聪慧,师叔母见事情已经无法挽回,不再劝说我父,而是劝说外公外婆全心接纳母亲,不要为了此事就不念血脉亲情,不要为了颜面就不管受苦受屈的女儿。两位老人家被说服,同意带我和母亲回春水村生活,会一如从前,相亲相爱。”
穆长风一次次从别人口中听到秦芠芊的往事,钦佩敬重之情越来越深,甚为自己没有机会见见这位德高望重的长辈而遗憾,“看来师姐很像她的母亲。”
周念平道:“师叔母说服了外公外婆,又说服了我爹将休书改成和离书,念在夫妻之情,给我母亲留些自尊颜面。一切都已无法挽回成了定局,只有师叔母一人想到了尽力顾及我母亲的自尊。”
二人一起沉默了许久,周念平口干舌燥,喝了一大口酒,道:“母亲一直表现的很平静,不哭不闹。我们都以为二人和离就此了事。谁都没有想到母亲选择了自杀。”
穆长风悄悄瞄了一眼,发现周念平似乎没有意识到自己亲手端上的那碗毒粥意味着什么。
穆长风的突然猛地一跳,发现自己好心犯下了大错。
以方芷莨的聪慧,怎会相信是周念平的母亲狠心毒杀了腹中孩儿。
她定是揣着明白装糊涂,就是担心在提起此事时,周念平会意识到自己在母亲的自杀事件中扮演了一个极为重要的角色。
师伯母选择用谎言保护儿子,方芷莨选择用装聋作哑的态度保护师弟。
穆长风本来希望周念平将积郁于心的苦恼诉说清楚,打开心结,从此轻松自在地生活。
万一周念平醒悟过来,后果则不堪设想。
穆长风脸色一白,暗骂自己行事鲁莽。既然相信周念平的为人,何必刨根问底问个清清楚楚。
周念平道:“临终前的那一夜,母亲都是平静的,好像一个再也没有喜怒哀乐的人,平静的近乎麻木,看我的眼神毫无温情。原来决心赴死的人是这样的,对任何事任何人都不再留恋。包括我这个亲生儿子也可以毫不犹豫地抛下。”
穆长风听出了周念平话中的怨怪之意,埋头苦笑一下,认为这个话题不能再继续下去,最好用别的事情分散周念平的注意力。
斟酌片刻之后,道:“说起母亲,我突然想到一个了不起的女人。幽宫的宫主秦薏萝,为了自己的后世子孙摆脱恶毒的诅咒,不惜剜心保护一颗神树的种子。找到那颗种子,师姐和我小妹都有望复活。”
周念平大喜过望,立即转移了注意力,道:“咱们携手合作一块找。”
穆长风摸出袖中的鬼工球,道:“我得了一个消息,秦薏萝的藏心之地,就在与我日夜相伴的白骨雀上,师哥好好看看,能否发现一些蛛丝马迹。”
周念平接过鬼工球,走到洞口,借着阳光仔细端详,反反复复数次,始终一无所获。
穆长风看到他的失望之态,自嘲地一笑,道:“都怪我下手太早,应该等周夫人将消息透露地再详细些后出手杀她。”
周念平问清了事情的经过,摇头道:“你无需自责,那秦薏萝如此精明,怎会将详细的信息写在传记中。留着周夫人的命也问不出什么。”说完将鬼工球还了回去。
穆长风道:“有一件事情令我百思不得其解,林中的却老子树,被一道停留时光的结界包围,造成数百年开花结果的假象。布下结界的人会是谁,设计这场骗局又是为了什么?”
周念平道:“当然是为了耍弄那些别有居心妄想长生不老的人呗,我怀疑设计这场骗局的就是秦薏萝本人。”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