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各怀心事,回到客栈,都默然不语。
周念平见气氛尴尬,干笑两声,道:“哥哥姐姐弟弟妹妹们,咱们联手除去了一个大祸害,是不是应该大摆宴席庆祝一下啊,两位姐姐不能吃,不妨看一看大饱眼福呗,嘻嘻。”
方芷莨轻轻瞄了他一眼,背上药箱,开门离去。
周念平知她要出去义诊,立即跟了上去。穆长风看看林寒雨,又看看石磊,走也不是,留也不是,一时踌躇不决,道:“你们两个,不会又打又杀的吧?”
林寒雨道:“我感激他的维护之恩,自然不会再动手。”
穆长风看着石磊,声音温和,“她不是林寒霜,没有说谎,与你无冤无仇,可还有什么放心不下?”
石磊不相信林寒雨,却甚是相信穆长风,道:“既然无怨无仇,我当然也不好再动手。昨晚我伤了她,后来帮了她,算是扯平了,两不相欠。”
林寒雨道:“我现在只关心一件事,什么时候让我活过来?”
穆长风顿感为难,他能看出方芷莨的心意,对林寒雨萌生了恻隐之心,更有敬重之情,此时已经陷入两难之中。
按照原定计划行事,势必无法狠下心肠。否决原定计划,又怕林寒雨魔性难除,就此为林葙儿留下难以预料的祸患。
斟酌片刻之后,穆长风决定试探一下林寒雨,“前辈愿意借尸还魂,竟无一丝犹豫,难道你不知那位死去的姑娘不仅仅是我师姐,还是前辈长兄林寒江的后裔。”
“我当然知道,”林寒雨邪魅一笑,流露出几丝阴毒恨意,“先前我虽然被封印于铜镜之中,但是你们说的话都能听得一清二楚。杀了林寒霜,你就有化为伥魔的危险。不得不选择另外一个和我有血缘关系的人。”
穆长风心中一凛,道:“前辈忍心?”
“有何不忍?”林寒雨面色阴冷,甚为绝情,“当年我被人诬陷,林寒江不问青红皂白活活打死了我,是他不念手足之情在先。”
穆长风道:“前辈可否想过,他极有可能是误杀。根据周师哥的说法,您当时患有大腹病,林寒江也许是想用家法惩治一番,没想到您身体虚弱承受不住,就此丢了性命。”
“哈哈……”林寒雨笑的花枝乱颤,前仰后合,侧头瞄着穆长风,“甭管是不是误杀,我冤屈而死终究是事实,念在兄妹一场,我没找他算账,已经仁至义尽。林葙儿是方芷莨杀的,跟我更没有丝毫的干系。”
穆长风道:“有道理,林师姐的死与你无关。可是我林爷爷呢,前辈曾想要他的性命,难道一点愧疚都没有?”
“我凭什么愧疚?”林寒雨再也忍耐不住,欺近穆长风,满脸狰狞,“他是杀人凶手,本该一命还一命,可是他呢,娶妻生子,开枝散叶,一千五百年过去了,仍有后裔留在世上。我的命没了,无法与心上人生儿育女,我活该落得个绝子绝孙的下场吗?”
说到此处,林寒雨深感悲凉无奈,“人死如灯灭,许多心愿成了一场空。我无法成就一番事业,无法与心爱之人白头偕老。我想与心爱之人一起看着儿孙绕膝,看着他们成婚生子,一代一代延续下去,你知道那种撕心裂肺的感觉吗,啊?”
“这个……”
“不用你为林寒江说好话,他就是个自以为是的混蛋。赚了许多银子,自以为无人能及,他说什么做什么都是对的,我说什么做什么都是错的。‘女子无才便是德’,这是他天天挂在嘴上的,我争执一句,他就骂我大逆不道。”
“那个……”
林寒雨再次毫不客气地打断穆长风,“别为他辩解,你知道我曾经过着什么样的日子吗?出去玩儿一会,露个脸,他骂我伤风败俗。与男子比试射箭,他骂我没脸没皮。一边强迫我学习贵族女子的礼仪,一边阻止我学习天文历史,天天骂我离经叛道。”
穆长风奇道:“您还学习贵族女子的礼仪?”
林寒雨恨恨地搓着手,道:“商贾地位低下,有了贵族女子风范,才能嫁的如意好郎君。他花钱如流水,给我买漂亮衣衫,买名贵的首饰,嫁妆备了几大箱,暗中物色读书人。就怕我嫁的不好,连累了他。”
穆长风认真倾听,感觉到林寒江的蛮横无理刚愎自用,同时也感觉到他藏在内心深处,对幼妹的保护与疼爱。
或许他真如林寒雨所言,自以为是,看不起女子。或许他只是个思想狭隘之人,认为女子规规矩矩,温良恭俭,相夫教子,以夫为天,便是莫大的幸福。
林寒雨被人诬陷,污名缠身,难以洗刷。林寒江痛打幼妹,或许是出于恨铁不成钢的心情,一时气急败坏,最终失了分寸。
林寒江早已不在,一切都是揣测。但他的所作所为,无论出于什么样的心情,对幼妹造成了无法弥补的伤害,这是难以改变的事实。
林寒雨一生悲苦,本质上还是家庭的悲剧。其实当今之世,这样的悲剧依旧数不胜数,一家之主顽固不化,教导子女的方法甚是极端。稍有不顺,动则打骂训斥,长此以往,父子之间,母女之间,没有了信任与温情,只有仇视与隔阂。
每当发生一件大事激化了矛盾,便如火上泼油,一发而不可收拾。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