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够了没有?”周念平越听越烦,道:“方芷莨,你别跟我讲那些大道理。算我求求你,让我找个安安静静的地方离去,我谢谢你和长风的好心,求你们别再烦我了。”
“我和长风都把你当亲人,才愿意想尽一切办法让你活下去。如果把你当成陌路之人,我们才懒得管。”方芷莨竭力压制着怒气,寒声道:“你知不知好歹。”
“我知道,长风硬生生塞给我一个儿子,以为我心中的牵挂越多,就越舍不得去死。你回去告诉他,别再狗拿耗子多管闲事,我不稀罕他的好心。”周念平存心激怒方芷莨,绞尽脑汁挑难听的话来说,“你们一个个都以为自己很伟大很高尚,我告诉你们,心死之人没得救,你们都给我滚得远远的,别再瞎掺和,别再恶心我。”
“周师弟,你不过是色厉内荏。真正想死的人不是你这样的,你现在矛盾得很,想死又不甘心,不死又觉得对不起你阿娘和小妹,你嘴上说不稀罕我们的关心,其实你很希望我们给你一个充足的理由成为支撑你活下去的动力。说白了,你就是比寻死觅活的小媳妇都矫情。”
方芷莨用恨铁不成钢的眼神看着他,又道:“我照顾你数年,还不了解你吗?表面上聪明绝顶男子气概十足,实际上就是个天天要关心要疼爱的孩子,等我和长风的耐心都磨没了,估计你哭起来都不知道用什么样的‘咏叹调’了。拜托你就别作天作地了,洗洗脸梳梳头,捯饬出个人模狗样跟我走吧。”
周念平彻底被激怒,发出野兽的嚎叫吼了几声,“滚开,让我安安静静的死。”
方芷莨道:“好吧,我成全你,伯母的尸身大概已经凉透了,你赶紧去追,或许在黄泉路上还能再见一面。”
周念平与她争执了半天,早忘记了周母要陪他寻死的事儿,突然想起自己苦苦寻觅三天三夜,生不见人死不见尸,周母极有可能已经投河自尽,尸身顺流而下被冲到了远处。
万念俱灰之感油然而生,周念平呆愣了半天,最后一丝不甘烟消云散。
方芷莨闭了一会眼睛,道:“你个混账东西,年幼无知之时逼死了生母。已过而立之年就知道作天作地,又逼死了前世的母亲。留你这混账东西在世间有何用,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去,我没有时间和精力浪费在你的身上。”
“念平叩谢师姐教导栽培的大恩。”周念平郑重跪下,接连磕了几个头,站起身来时,神情是万事皆已放下的淡然。
“清清白白地来到人世,带着一身罪恶离开,好不可惜。”方芷莨转身大步离去,寻了一个隐蔽的地方,悄悄躲起来,暗中观察着一切。
周念平安安静静地在地上坐了一会,终于下定决心,双手齐上,挖了一个深坑,寻了一根粗木枝,剥去外皮,咬破手指,用鲜血为自己写好墓碑,仰头看着天,道:“阿娘,是我一手将您逼上绝路,死后定会沦落地狱,恐怕见不到您了。”
一阵风过,吹得枝叶沙沙作响,如女子悲声呜咽,好不凄凉。
周念平将墓碑立在坟头,正待跳进坑内活埋了自己,又是一阵风过,细碎的杂草乱飞。
周念平迷了眼睛,泪水迷蒙中,突然发现周母面容漆黑,一动不动地躺在坑内。
“母亲。”周念平大吃一惊,萦绕于心中许久的两个字脱口而出。
周母依旧动也不动,七窍流出黑色的血液,惨不忍睹。
“母亲。”周念平跳进坑内,将周母紧紧抱在怀中。
他万万没有料到,周母也选择了这种决绝残忍的方式离开。
就在这一刻,他欲哭无泪,周母与生母的脸似乎重叠在一起,黑漆漆的颜色,刺激得他心头如有万根钢针在扎,疼得撕心裂肺。
“母亲,你怎么做出这种傻事,母亲,母亲……”周念平紧紧抱着周母,始终不肯松手,“是我铸成了大错,您怎么能陪着我一个混账东西一起死,母亲,母亲……您走慢一点,等等我,一定要等等我。”
“平儿,你在干什么?”周母虚弱无力的声音突然响起。
周念平一个激灵清醒过来,放眼望去,只见穆长风搀扶着周母,站在不远处。
周母面色惨白如纸,双目中饱含惊惧不安,差点仰头栽过去。
周念平迷糊了半天,看向怀中,哪里是周母的尸身,分明是一截干枯的木头。
周念平突然跳起来,怒道:“方芷莨,你不是不管我了吗,你躲在暗中耍我干什么,你给我出来。”
方芷莨窈窕的身影从树后转出,笑着道:“我没耍你啊。”
“你,你……你这个坏女人,眼看着我寻死,还要在我心口上戳一刀,你缺不缺德。”
方芷莨笑个不停,道:“我只是想在你临死之前提醒你一下,伯母一旦知道你没了,或许就会走上你生母的老路,找来几十种毒药尽数灌进肚子里。”
周念平手脚并用爬出坑,脚下一个不稳,扑通一声摔倒在地。
“你究竟在干什么?”周母看到坟头的墓碑,哭着道:“你个狠心肠的坏小子,真的出来寻死了,我找了你三天三夜,一口饭没吃,一口水没喝,你忍心活埋了自己把我抛下吗?”
周念平不解地道:“您在说什么?”
周母颓然坐在地上,使劲捶着周念平,“撂下一封遗书就跑了,再找不到你,我也活不成了。坏东西,你怎么能这样对我。我可是等了你一千五百年,你怎么能这样对我。”
周念平任凭她捶打着自己,扭头看向方芷莨,恰好穆长风意味深长的目光也落在方芷莨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