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个人失去的时候,都希望回到从前。
周念平希望回到童年,虽然父母失和,但毕竟都活着,即使每日里面对父亲冷若冰霜的脸,也好过失去生母的痛。
穆长风也希望回到从前,做一个浅薄无知的小子,带着妹妹四处乱跑,无忧无虑,快快乐乐。
二人都理解秦芠芊的锥心之痛,却都无话可以安慰。秦芠芊一家曾是玉龙阁里最幸福的人,如今已成最为不幸的人,人在最为伤痛之时,任何安慰之语都是苍白而无力的。
秦芠芊渐渐支撑不住,颓然坐在地上,“安哥和昭儿一起离开去寻找帮助莨儿的办法,究竟发生了何事,为何都不在了?”
周念平将前因后果叙述明白,小心观察着她的神色,道:“师哥临终之前服下了消除记忆的药物,师姐用善意的谎言安抚住了,他离开的时候没什么痛苦。渊儿带着师哥的尸身回自闲庄安葬,那里山清水秀幽静宜人,不会为外人打扰。”
秦芠芊神情惊痛,“弑父之罪,会沦落地狱的。”
周念平道:“师姐义诊治好了无数患者的病痛,将一半的功德给了师哥,师哥不会受苦的。”
“一半的功德?”
“另外一半给了我。”周念平脸色通红,低垂着头,“念平心性乖戾,做了错事。”
“你师姐还是那么顾念旧情,她是如何逃出来的?”
周念平道:“师叔和太师父都暗中动了手脚,师姐才能以鬼族的身份在世间走动。”
“辛阁主竟然也肯暗中动手脚,难得啊。”秦芠芊恨辛清远入骨,语气颇为不善,“这个人冷心冷血,和我阿娘一个样,都不顾念骨肉亲情,他究竟安了什么心。”
周念平不愿意为辛清远辩解,简单地答道:“他没有歹心。”
“绝对不可能。”秦芠芊恶狠狠地咬着牙,道:“我还不了解他,自诩圣人君子,对玉龙阁没有意义的事情绝对不会做。他觉得自己心中有大爱,看不起小情小爱,殊不知他是这个世上最冷酷无情之人,如今好了,他已经断子绝孙,我的不幸,却是他的报应,哈哈哈,他遭报应了,活该,咎由自取。”
秦芠芊的一张脸纵纹密布,发起怒来更是狰狞丑陋,眼神中充满歇斯底里的疯狂。
穆长风一刹那想到了自己的母亲许如梅,原来每一个绝望的女子都会这么疯狂,俨然一个失心疯的患者。母亲如此,秦芠芊同样如此。
穆长风正待为辛清远和秦苹一起辩解几句,秦芠芊扶着桃树缓缓站起,充满煞气地看着白羽,“谁也不准护着他,我非要他的命不可。”
白羽又愤怒又不解,“我与你有何冤仇?”
秦芠芊道:“往日无冤近日无仇。”
“无冤无仇,你为何非要我的命?”
“你是护山神兽,用你的血来浇灌桃树,我才能得到可以治愈眼疾的仙桃,让我小妹若薇恢复视力。”
白羽活了上千年,从未听说过如此古怪之事,不禁哑然失笑,“你脑子不清不楚,世上哪里有治愈眼疾的桃子。”
“我种的桃树非比寻常,乃是我远赴昆山,从隐居的巫族圣地偷来的,只要结出果实,不仅仅可以治愈眼疾,其他的病也可治愈。但这些桃树一直开花不结果,唯有用神兽的血来浇灌才行。”
穆长风道:“师叔母一直用隐形的结界保护着桃树?”
秦芠芊点头道:“正是,但不知为什么,结界在今天突然自行消失,暴露于人前,前来欣赏观看的人一定会越来越多,到时候传了出去,许多见多识广的人一定知道此地栽种着巫族的仙桃,定会有人前来抢夺。”
白羽突然明白了一件事,怒道:“有一次我看到你给桃树浇水,你是故意现出桃林,引我上钩。”
秦芠芊阴恻恻地冷笑不止,“的确如此,那次我就想杀你。可惜你戾气极重,玷污了神兽纯净的气息。如今你戾气已除,此时不杀你,等待何时?”
周念平闻听此言,忍不住扑哧一乐。
“你笑什么?”秦芠芊不解问道。
周念平摸着下巴,贼兮兮地看着穆长风,“我笑天意难测,师弟无意中帮了师叔母的大忙。师弟啊,这是老天让他死,他不得不死,你还是省省力气吧。”
穆长风一时呆住,说不清心里是个什么滋味儿。
当初苦心劝说白羽放下执念,乃是出于怜悯之情,哪里会想到白羽放下了执念,会因此惹来杀身之祸。
白羽清楚了前因后果,唯有苦笑连连,“不是不报,时候未到。我当年害死那么多人,岂是放下屠刀就能赎清的。穆兄不必为此愧疚。我因为一双眼睛堕落成魔,如今用一条命去治愈别人的一双眼睛,冥冥中自有天定。”
周念平也希望秦若薇快点恢复视力,自然不把白羽的性命放在眼里,道:“师叔母在一旁歇着,我亲自宰了这只白孔雀,我呸,什么护山神兽,在我眼里不过是一只白毛鸡,杀头畜生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