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要看速看,老子时间有限,过时不候!”衙役没好气的道。
老汉点点头:“大人莫急,草民这就看。”
说罢,他从儿子手中接过切结书,眯着眼睛仔细看了看。
老汉越看越觉得不对劲,这书中内容,全是胡说八道啊!
他越看心中越气。
这老汉从小在丽水村长大,活了六十多年,就是克东知县他也熬走了好几个。
以前几任知县或许对河堤的事不是很上心,但人家虽不上心,但或多或少的也办些实事,不会在河工上做的太过分。
刘能来之前,前任知县每年还能修筑个两米高的河堤,同样是用条石,同样是动用了不少人力,虽然标准不高,但前任知县最起码做了。
可这刘能呢,去年上任,一上任就把河堤工程给停了,后来老百姓不满,日日到县衙门口闹事。
刘能无奈,只能想出个用麦秸草与泥土混合充当条石,修筑河堤的方法。
这种方法,克东县的百姓之前都没听过,也不懂,还以为是什么好法子,所以便没有继续闹下去。
最重要的是,刘能还在老百姓面前哭穷,说什么今年朝廷跟坦贝国开战了,国库库银一大半都拿去充当军饷了,今年朝廷给咱们克东县的赈银没了,我为了这河堤也想尽了办法,咱们克东县又穷,所以本县只能自掏腰包,用五百两银子买了一些麦秸草,给大家修筑河堤。
刘能当时还说让大家放心,这麦秸草与泥土混合之后,硬度也是杠杆的,多大的水都不能让它软,更不能让它泄了。
所以请大家把心放在肚子里,今年克东县一定能丰收!
老百姓一听这话,无不对李能感激涕零,都被他给忽悠瘸了。
可谁知道,去年接连下了一个月的雨,大水如同蛟龙出海般席卷各个村庄,河堤沿岸的村庄一大半都被冲毁了。
农田同样被冲毁了十之七八。
待老百姓集体去县衙讨公道之时,刘能那演的比谁都像,竟在县衙仪门之外的横梁上挂了一条白绫,待老百姓来的差不多之时,他先是一顿痛哭流涕的道歉,紧接又是自我检讨,说什么他有罪,是他没能耐,让乡亲们跟着受罪了,他不配做这个县令。
当时这老汉也在现场,见那刘能哭的鼻涕一把泪一把的,就是他这样经验丰富的老人都差点被骗过去。
最后刘能看气氛烘托的差不多了,又祭出杀手锏:
‘我刘能!不配做这克东县知县,本县对不起各位父乡亲父老,对不起皇上,对不起我自己!本县已经决定,以死谢罪!’
话音一落,人群中一片哗然。
当年刘大年刘班头还在县衙呢,早就被刘能安排好的他,见时机差不多了,急忙跪着来到刘能身前,抱着他的大腿就不松开,然后便开始嚎啕大哭,演技堪称影帝:‘县尊!人非圣贤,孰能无过!您可千万别想不开呀!您的苦心大家都知道,这次水灾太大,农田被毁也并非你的罪过,乃是天灾呀!您不能死呀!您死了这克东县的百姓可怎么办呀!我相信,克东县的老百姓也不希望您寻死呀!’
刘大年说完,主薄赵四也跪在刘能身前,配合着演戏:‘是啊县尊!这克东县可不能没有您呀!您若是死了,这水患便更没人能治得了了!’
这时,人群里那些刘能早已安排好的老百姓代表也说话了:“刘知县不能死!刘知县做的事我们都看在眼里!水患本来就是一个需要长期治理的工程!要我看,今年河堤如此不堪一击,并非刘知县一人之过!前任知县做的也不好,同样有过错!我们要相信刘知县!相信他一定能治理好水患!”
“对!相信刘知县!”
“对,相信刘知县!”
当时人群中不少刘能收买的人,他早为此事做足了准备。
眼下有人起哄,其他老百姓也不好在说什么。
尽管他们还想反驳刘能,但在那种气氛下,谁也不敢出这个头。
刘能见自己的支持率这么高,也就借坡下驴,直接不死了。
将白绫丢到一边,感动的再次落泪,发表了一番忽悠成功之后的感慨,这风波也算是过去了。
……
去年的事,此时在老汉脑海中如同放电影一般,重新放映了一遍。
当时他就不信刘能的鬼话,他认定这里面有猫腻,但刘能毕竟是知县,他再怎么不满意也不敢做什么。
他只是想看看,今年这用麦秸草修筑的河堤,会不会比去年好一点。
直到今日,当他看到切结书这一刻,老汉全明白了。
这切结书,一般用于审案之时,做证据使用。
眼下刘能安排人找上他们这些村民,给他作证,莫非?这刘知县犯了官司?
老汉又细细琢磨了一下这切结书中的内容。
让我证明今年发了大水?
今年何时发大水了?
让我证明河堤的条石都被大水冲跑了?并非他刘能不用?呵呵,简直可笑!
明明是他刘能说朝廷未拨赈灾银子,这才不用条石的……
想到这里,老汉终于明白了。
定是上头的大官过来查刘能了!
刘能他是没办法,只能编瞎话。
“你这老不死的!愣着作甚?还不速速按下手印!”衙役凶神恶煞的道。
老汉冷笑一声,直接将印泥推到一边:“对不住了,大人,这切结书,草民按不了。”
衙役一愣:“为何?莫非你不想要这五两银子了?”
“草民自然想要,只是这不干不净的银子,草民不能要,这切结书上所言不实,大人可否让草民重新写一份切结书给您呢?”
“那自然不行!切结书不能重写,我再问你最后一次!这手印,你按是不按?”衙役继续逼问道。
老汉依旧是一副云淡风轻之色:“不据实写的切结书,草民绝不会按。”
“哎呀,爹!这白给的银子你干嘛不要呢!据实怎样,不据实又怎样?您干嘛跟银子过不去呀!”青年握住老汉皮包骨的手,苦苦劝道。
“看来你儿子比你明白,老头,赶紧给老子按!”
老汉依旧冷笑:“您就是把草民的手剁了,我也按不了。”
一听这话,衙役顿时怒火中烧:“好!好哇!好你个不知趣的老东西!今日老子不剁你的手!老子要你的命!”
说罢,衙役抽出跨刀,直抵在老汉颚下。
青年吓的脸都白了,急忙跪倒在地:“大、大人!饶命啊!我爹不按,我按还不行吗?”
“当然不行,要按一起按!说辞要一致才行!老头,你可想清楚了,你若不按,不仅你要死,你的儿子,老子一样要杀!”衙役继续咬着牙道。
“爹!爹呀!哎呀,你快按了吧!你儿子连一次真正的男人还没做过呢,我不想死啊……”青年跪着握住老头的手,急的满头是汗。
老汉轻叹一声,向下瞟了一眼青年,淡淡的道:“儿啊,何为男人?男人生于天地间,要有骨气!做事更要对得起良心!你可知这切结书写的是甚?你我父子,要是按下手印,就是帮刘知县那个那个贪官脱罪!他害的咱们村的乡亲们屡遭水患之害,害的咱们家去年一年颗粒无收!你若真替他按下这切结书,对得起咱们村的人吗!你还配是个男人吗?”
“娘的!老东西, 我看你是不见棺材不落泪呀!”
这衙役本也不想杀人,可他现在不杀人,就不可能拿到刘能给的一百两,利欲熏心的他,最终还是举起了屠刀。
这时,房门忽然被打开,陡然传一道厉声呵斥:“给我住手!你好大的胆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