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麟还是很有执行力的。
很快无数谣言在苏州流传,一时间苏州百姓人心惶惶的。
传闻朝廷要在苏州征收重税,如此也激起了苏州百姓的激愤。
苏州一府承担粮税三百万石,胜过其他地方一省,在很多百姓看来,已经是非常过分了,特别是有一些官田,征收本来就重。
这已经让苏州百姓怨声载道了。
甚至可以说,这种重税也是苏州为什么这么发达的原因之一。
因为苏州百姓都发现,如果单单是种粮食的话,交税之后,一家人根本难以生存,只要种植高附加值的农作物,这才能让一家人活得松一口气。
他们的选择是什么?
是棉花,是桑麻。
特别是蚕茧,蚕丝,都是高附加产物。同样一亩地,种桑树用来养蚕,将蚕茧卖出的收益就远远超过了粮食的收益。
至于如果在蚕茧的基础之上,再做一些加工,附加值就更高了。
这也是苏州百姓能承担起重赋的一个原因。
至于江南的粮税,早在周忱作为江南巡抚的时候,就做过一次尝试,那就是采购湖广的稻米缴纳朝廷赋税。
这也是为什么就江苏一省来说,大部分地方都是强烈支持一条鞭法。因为这免了苏州百姓的麻烦。
交钱然后去湖广买粮,上缴官府,何如直接给官府交钱。
但是江南百姓对江南重赋能承担的起,并不意味着他们觉得合适。
之前本就够重了,而今听说还要加税,甚至苏州各级捐输三百万两朝廷都不要,也就是说,朝廷要征税的赋税数量决计在三百万两之上。
这个消息,怎么不让百姓惊慌无比。
陆麟让人放出去的流言,是一句假话都没有说,不过是省略了一些细节而已。
只是效果非常好。
当然了,江南民风并不是九边。
如果是在九边出现而今的情况,或许有一场兵变在酝酿之中。但是江苏百姓却没有这样的硬气。
不过,他们也有自己的办法。
那就是一个个读书人来江苏巡抚衙门来求见王恕。
这些读书人从进士到秀才,都是抱着为民请命之心,来劝谏王恕,令王恕收回成命。
王恕不得不接见。
毕竟王恕如果一个也不见的话,简直是自绝于士林之中。只是每见一个人,他都必须苦口婆心的,讲明朝廷的政策。
消耗却并不是太好。
所谓屁股决定脑袋。对于很多江南士绅来说,西北的灾情固然很值得同情,但是如果你要以这个名义让我们交钱,这就是万万不行的。
当然了,如果说王恕的口舌一点效果都没有那也未必。
虽然苏州的商业发达,在整个大明这里的商业气氛也是最浓厚的,但是并不是说,整个苏州的士林圈中,都是赞同商业大规模发展的。
自然有不少士绅,保证耕读的思想,安贫乐道,激励子弟读书而已,并没有将精力放在商业上面。
这些对商业上获得利益的人,自然看的不爽。
当然了,这种不爽,也可以分为两种。
第一种,是秉承理学观念的人对这种新型思想不满,对于商业对传统农业社会冲击的不满。第二种,却是红眼病。
对于错过这个爆发的机会,而不甘心。
不管他们原心如何。
这些人都给王恕不少帮助。特别王恕多次强调,这一次加税,与土地没有一点关系,全部是商税。
如此也让大部分根基在土地上的百姓,安心下来。
对于加税这一件事情,如果是加自己的税,自然是万万不行,但是如果说加别人是税,却是未必不可以。
只是徐春申却很是默契的打出一个配合拳。
徐春申立即压低了很多原材料的价格,比如棉花,比如蚕丝蚕茧等等。
徐春申只是一个开始。很快很多商人都有了链锁的反应。
很多百姓其实并不知道,他们其实就在一条产业链之上,徐春申这样的大鳄联合砸盘,一下子将市面上的市场秩序完全的打乱了。
而最最经受不起冲击的,反而是产业链之中最低层的百姓。
因为百姓的生计不过是寄予这条产业链上的一条蝼蚁。
一时间人口百万的苏州城,居然有一种风雨飘摇的感觉。
徐春申立即被王恕给请了过去。
王恕这一次对徐春申根本不客气,在正堂之上,居高临下,一件徐春申就呵斥道:“徐春申,你而今还有什么话说?”
徐春申立即跪倒在地面之上,心中有些后悔。
觉得自己做的太过了。
其实徐春申自己所做所为是不能引起苏州的链锁反应的,如果这是在松江,却是可以的,苏州并不是徐春申的基本盘。
而且将苏州的大盘子给砸了,对徐春申也没有什么好处。
他仅仅是有所倾向,表示出来,在暗中操盘的却是陆麟。陆麟打得一环接着一环。只是他的体量太大了。
一举一动都被人关注。
徐春申说道:“大人明鉴,草民也是无奈之举,棉业利薄,赚得都是辛苦钱而已。朝廷加税在即,小的也只能求生而已。”
王恕眼睛微微一缩,厉声说道:“事到如今,你还嘴硬。朝廷诏令,岂是你能议论的,你速速将价格恢复原价,否则,本官要你的项上人头。”
此刻王恕有些失措。
倒不是王恕无能,而是这种情况,他从来没有经历过。
之前大明各地的商业化,绝对没有到苏州这个地步,商人的一些小伎俩是撼动不了地方局势的。
一般来说,朝廷只需稳定粮价,让老百姓有饭吃,就足够了。
但是苏州却不一样。
在苏州粮价再稳定都没有用,因为数以百分的苏州百姓都是市民,从来不关心农业,他们都是赚了钱之后买粮食吃。
如果让他们赚不到钱,纵然粮食稳定,又能有什么用啊?
没有钱还是买不起。
王恕以之前的经验来对付而今的事情。在他发觉情况不对的第一时间,就封锁了各地粮仓,随时准备平定粮价。
只是万万没有想到。
区区棉花,丝价,丝绸棉布的价格,对这座城市有这么重大的印象。
王恕面对的是新问题。
打了他一个措手不及。他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应对,但是却本能觉得徐春申在中间搞鬼,所以他二话不说,先拿下徐春申。
王恕作为钦差,自然是有先斩后奏的王命旗牌。当然了,这东西很多时候都是摆设,不过在关键时候,王恕却是能下的了手了。
不要说徐春申家产再多,在官府的名义不过区区一监生,而王命旗牌连官员都斩得,不要说一监生而已。
王恕蓬勃的杀意,让徐春申心中一寒,说道:“大人容秉-------”
徐春申还想说话,就被王恕打断了,说道:“我给你三天时间。三天之后,你不提头来见,我令人取你人头便是了。”
说完之后,王恕一示意,徐春申被几个侍卫硬生生的给扔了出去。
徐春申重重的跌在巡抚衙门外面的石阶下面,一时间狼狈之极,更有不知道多少人远远的遥望,更令徐春申脸色难看之极。
他徐某人在商业上也算是一代枭雄。即便是在很多高官那里,也是座上宾。
此刻却被王恕如此的侮辱。
一时间又急又怒,顿时掩面而走。却见有人追了上去,在衙门外面不远处,拦下徐春申,说道:“徐生,我们家老爷有请。”
徐春申一看,却是陆家的仆役。他思量片刻说道:“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