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欧泽利亚的语言之中,指代神明的‘祂’与指代凡人的‘他’发音截然不同,很容易便能听出汉斯·密尔顿属意之人是伊亚利恩,而非那位神明。
“伊亚利恩从很久之前,就进入了我的视线之中。”汉斯·密尔顿道,“极具天赋与实力的半精灵,温柔强大的内心和极其聪颖、冷静的头脑,在所有的圣子之中,他最有可能给光明教会带来改变。”
尽管叛教是汉斯·密尔顿深思熟虑后做出的决定,但鉴于整个梦境之灾事件都发生的过于突然,这位枢机主教只来得及确保自己所管理的卫星城上下一心,上至他自己的亲信士官、下至最穷苦的平民百姓都愿意跟随他叛教的脚步。
现在光明教国风雨飘摇,任何一个选择都是前途未卜,即便汉斯·密尔顿谨小慎微地在光明教会之中艰难操持大半辈子,算得上深谋远虑,却也无法完全看清接下来的局势。
不过,汉斯知道,自己一旦成为此时第一个叛教的领头羊,他必然被光明教会当做靶子——杀鸡儆猴永远是平定叛乱最好的办法——可他别无选择,箭在弦上,已不得不发。
——这个教必须得叛!汉斯和文德维斯帕城的子民们都无法再忍受继续待在这个道貌岸然的教会。可一旦踏出这一步,他们就得面对从重重围剿之中杀出一条血路的未来。
对于普通人而言,汉斯多年来攒在手中的资源算得上丰厚,可要想在战争之中支撑一座城的花销,却是杯水车薪。接下来如何才能最大限度地打出手上的每一张牌,几乎让他在一夜之间便愁白了头。
阿姆特郡的领主大人,便是汉斯最好的、也是唯一的选择。
急于得到‘莫伊乌’的支持,走投无路的汉斯给莫驭讲了一个长长的故事,一个关于他自己、伊亚利恩与领主大人的故事。
“领主大人,您可以相信我接下来所说的每一句话,”汉斯·密尔顿赌咒发誓道,“我所说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字,都是真实,绝无一丝谎言。”
莫驭点了点头,他倒是不担心被人欺骗。
先不说莫驭自己就是一个极富职场经验的老社畜、他身边还有一个已经联结着部分虚实权柄的世界意识碎片以及可以辨识人类情感的天然测谎机地狱大公这些有利条件,光说现在双方地位,汉斯·密尔顿是热锅上的蚂蚁,而他却是老神在在的天使投资人。不管这笔投资最终是投或是不投,都不会让莫驭伤筋动骨,只会是锦上添花。
汉斯·密尔顿开始娓娓道来。
“想要讲清楚这个事情,就得先介绍一下我自己。我出生于现今光明教国西北部的边境,我们一族是驻守于冰雪和风沙之中的缄默者。我们祖祖辈辈崇尚真实,信仰真实,即便说出真相将会给我们、家人或世界带来不幸,我们也不能说出谎言。但我们却可以永远保持缄默,将真相藏于心中。
这,便是我们的族规。
家人、传统,这是我们铭刻在心里的宝物,由不得任何人亵渎。”
汉斯·密尔顿解开身上的厚袍,露出肌肉鼓胀的上半身,他的手臂、胸膛都密密麻麻地纹着上古的文字,见多识广的路德维希扫了一眼,确认道:“的确是缄默者的闭口符文。
缄默者们对真相的追求可称极端。他们会在身上纹上闭口符文,一旦试图说谎,身上的符文刺青就会瞬间活化、收紧,勒住他们的咽喉,使他们无法发声;若执意要说,则会被符文刺青活活勒死。”
莫驭:“……”难怪他能笃定自己绝不说谎呢,这一说谎就得死啊!
“缄默者长年以来都过着与世隔绝的生活,我们一族擅长铸器,这是我们的先祖游历四方之时,把从北境的矮人与东方的炼金术士、机关师那边学到的铸造、炼金、机关等技艺、融合上我们自己的符文而成的秘法。
我们靠着铸器、打猎,在边疆的冰雪之中,开开心心地过着自己的日子。我本来有着十分美满的家,技艺卓绝的老父、温柔能干的母亲,貌美体贴的妻子,还有灵巧可爱的一双儿女。对我而言,那是我耗尽一切也想回去的美好时光。”
这个美好的家,毁于一个严冬之中。
那个冬日极其寒冷,冬神掀起了一场连刮了十几天的暴风雪,缄默者们无法出去狩猎,眼见储存的物资即将吃完,他们不得不趁着放晴,前往最近的城市文德维斯帕,用自己的铸器作品换粮。
那时的文德维斯帕还是一座独立城市,属于城主家族世世代代的领地,并不是光明教会的国土。
因为天气异常的冷,缄默者们临时决定拖家带口前往温暖的城镇,小住几天再带着物资回家。
这种交易,每年冬季都会进行。这本该也是一次普普通通的例行公事,可这一次,他们却在城内目睹了一群匪徒的烧杀劫掠。
匪徒抢劫了街道上的数家店铺,盆满钵满的扬长而去。久居野外、过着近乎与世隔绝生活,又对真实格外崇敬的缄默者们不懂得为什么民众明明看到了匪人,却硬是矢口否认。充满正义感的缄默者们自认看清了匪人的模样,便挺身而出,向城主的卫队指认了那些匪徒。
卫队很快就抓到了人,只是当天晚上,缄默者们居住的旅店之中闯入了一伙人,将缄默者们尽数砍杀,还燃放了一把大火。
“我身中数刀,从旅店二楼摔下,落入了隔壁院子中厚厚的雪堆里。许是我命不该绝,冰雪冻结了我的伤口,我竟然没有死去,而是被邻家偷偷收留照顾。也是他们偷偷告诉我,那群匪人,实际是城主亲信的远房姻亲,在城里为非作歹,烧杀抢掠,无人能管。
像我们这样没弄清情况就敢贸贸然作证的外乡人,便是在自寻死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