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玉有些意外,没想到温祭酒竟这般细心。
她向来不喜拂别人的好意,遂大大方方的颔首应下。
她开心的时候眼睛里有光,一闪一闪的,晃得他有些头晕炫目。
他随之弯起嘴角,眼中笼尽了阳春三月的暖。
见屋内无人动弹,温珩侧眸看向阮仲锋,笑意瞬间荡然无存,“还要我请你吗?”
阮仲锋像被人硬塞了一个大馒头,喉口堵得很,却也只能咬着牙与魏氏道:“还不快把钥匙拿过来。”
魏氏更是气不打一处来,自阮伯山夫妇过世后这府中便由她把持,后来兄长做了吏部侍郎,婆母夫君也都对她客客气气的,她风光了这么多年何曾受过这么多气。
魏氏毕竟只是个后宅女眷,不若阮仲锋那般知晓朝局,在她看来温珩不过就是个少年将军,虽说被人传的神乎其神,但官职并不算高。
且昭国近些年来重文轻武,武将不似以往那般只凭军功就可升职,所有人都要经过吏部的考核。
她兄长是吏部侍郎,谁人不给几分薄面。
“温将军,虽说贵府的婚事是与大房商定的,但每家有每家的规矩,在我们阮府这定亲礼就是要入中公的,便是温祭酒来了也是如此。
久闻温将军治军严谨,想来也是重视规矩之人。您人多事忙,我们这点小事就不劳烦您了。”
言外之意便是不用温珩多管闲事。
或是许久不曾有人质疑他的命令了,温珩多看了魏氏两眼,深深皱眉。
怎么长成这样?
真丑。
“若我执意要管呢?”温珩声音冷沉,他对丑陋的东西向来没有耐心。
魏氏亦不肯退让,“凡事都要将个公道二字,温将军若执意如此我们可以去京兆府评一评理。”
魏氏深知温家人向来爱惜羽翼,有时为了清名甚至宁愿吃些亏,更何况这件事根本不值得温珩为此大动干戈。
温珩似听到了极为好笑的事,低低笑出声,“公道?你们是不是有什么误解,我今日来是为阮小姐撑腰的,可不是来主持公道的。”
他说的自然而然,仿佛守护她便是他应该做的事。
阮玉心口一窒,呼吸竟一时都变得难过起来。
前世他也说过同样的话。
在她被人欺负冤枉时,他毅然站在她身前,为她挡住了所有恶意,他甚至没有询问只字片语,只冷冷与所有人道:“我是来为我夫人撑腰的,不是为你们主持公道的。”
那是她第一次被人毫无保留的信任呵护,那一瞬她觉得他高大伟岸极了,如画卷上拯救苍生的神袛,感动与崇慕如不可控制的洪水冲击着少女脆弱的心。
可就在她沉沦其中时,却被现实狠狠击碎了幻想。
是啊,众星捧月的温家四郎又怎么会喜欢上她这个平平无奇的女子呢。
阮玉敛下睫羽,不想被人瞧见她的黯然。
魏氏往日见到的都是彬彬有礼的世家公子,何曾遇见过如温珩这般软硬不吃的人,一时哽住都不知该说什么好。
温珩偏头对杵在身后看戏的管家道:“你去京兆府一趟,让京兆府尹亲自过来,便说温怀玉在此,他若不来,见了血便是他的失职。”
温珩在说到自己的字时悄悄侧眸看了阮玉一眼。
父亲给他取的字原是怀瑾,取怀瑾握瑜之意,但后来他觉得这个“玉”字更好,便硬是改了过来。
怀玉……甚好。
阮玉没抬头,温珩抿抿唇,目露些许委屈,若锦言在此定会觉得此刻的他很像一只耷拉耳朵的可怜小狗崽。
管家虽是一脸复杂难言的表情但还是没有二话的点头应下,谁人不知整个温府除了老太爷就数四爷的话不能违背。
阮仲锋小跑着拦住了管家的路,往日笔挺的背今日就没直起来过,“这点小事哪里用劳动京兆府。
女人家不懂规矩,温将军别与她一般见识!”
温珩挑眉,“哪个女人不懂规矩?”
不要将她与旁人混为一谈。
阮仲锋怔了下,旋即忙道:“自是拙荆,拙荆蠢笨没见过世面温将军不必理会她。
我这便带将军过去,您请。”
魏氏气得都快翻白眼了,这绝对是她人生中的奇耻大辱。
温珩没动,而是对阮玉做了一个请的手势,“阮小姐先请。”
阮玉没做声,埋头走了,不等阮仲锋谦让温珩便利落的跟上了阮玉的脚步,半分视线都给没分给他,只留阮仲锋一人凌乱。
温珩离开后众人觉得呼吸一下子都轻松起来。
韩氏与魏氏母女脸色都不好看,韩氏自觉在蒋姨母面前失了威信,撑着头对魏氏道:“你先带婉柔和羽儿下去休息,我有点乏了。”
乏了是假,没脸是真,阮玉与她娘一样都不让人省心!
姜家母女都是聪明人,两人都没多话安安静静的跟着脸色阴沉的魏氏离开。
只途中姜羽偷偷问了阮璃一句,“玉表姐与温将军以前认得吗?”
“她怎么会认识温将军!”阮璃气得两腮鼓鼓,咬牙道:“温将军离京已七年之久,不过看在温云谦把她抛弃了的份上才对她格外照顾几分。”
听阮玉丢了婚事她本还想幸灾乐祸踩阮玉几脚,谁成想她竟得了这么多好处,她们却一点光都没沾上,真是气死人了。
“这样呀。”姜羽轻轻应了一声,眼眸微晃。
京城的儿郎真有气魄,比江南那些只知擦脂抹粉的花瓶强得多了。
幸好自己没有在江南定亲,此番既来了京城她定要为自己寻一个好夫婿,最好能像温四郎那般的人物……
想到那身材颀长、容貌冷俊的男子,姜羽微微红了脸,羞赧含笑。
……
温珩又不开心了。
因为三十抬定亲礼很快就清点完了。
温珩觉得自己大哥委实小气,居然只送三十抬定亲礼,若再多送几十抬他就能与她多待一会儿了。
但其实三十抬定亲礼已算是京中最高的规格了,毕竟有的人家聘礼也就区区三十抬。
见阮玉要走,温珩连忙开口道:“阮小姐,日后有何需求尽管去温府寻我……大哥。”
温府管家斜睨了温珩一眼,您这样大老爷知道吗?
“多谢。将军慢走,小女不送。”阮玉屈膝行了一礼,礼数周全但冷淡。
其实你可以送送我的。
温珩默默在心里道了句。
但为了不给阮玉留下不好的印象,温珩故作淡然的略一颔首,拱手道:“阮小姐,告辞。”
他转身而行,只脚步有些慢,慢得身后的管家左脚绊右脚,差点摔了。
四爷一向雷厉风行,今日这是怎么了?
温珩一直在给某人留唤他的机会,让他办什么事都行,哪怕是打他大哥一顿。
可身后的少女迟迟没有动静,某人只能落寞而去,像一只托着尾巴耷拉耳朵的可怜狗狗。
阮玉指挥着小厮将东西都搬到她的院子,没有了外人阮仲锋也收起了方才的殷切笑脸,眸光冷冷盯着阮玉,“玉姐儿非要与二叔闹得这般生分吗?”
阮玉目光灼灼的看着一口口箱子,根本舍不得移开视线。
她弯唇浅笑,反问道:“难道这区区三十抬东西就会使二叔与侄女生分吗?”
“你好自为之吧!”阮仲锋怒极,冷哼一声拂袖而去。
阮玉轻轻翘了翘唇角,若是这般就受不了了那二叔往后的日子了怎么过呢,会不会真被她气中风了呀。
真让人挂念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