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化祭结束后,天气越来越冷。
十二月下旬,街头等绿灯的功夫,就能看见行人呼出的白气。
夏目从载满乘客的电车里出来,望着街头像是雪,又不是雪的细雨,拉了拉围巾。
他不喜欢冬天。
冷不说,还要花一笔暖气钱,门前的积雪扫起来也麻烦。
那个不爱运动的夏目泽平,虽已随着时间缓缓消散,但是刻在骨子里的厌恶,始终是散不去的。
他摇头,撑起大黑伞,消失在了茫茫人海里。
...
到学校的时候,人还很少。
作为值日生,提前一个小时到学校,可谓是相当敬业了。
十分钟以后,教室门打开,高臣大和从外面进来:“早啊夏目。”
“早。”
两人闲聊了一会儿,开窗,等教室内陈旧的空气透出去,再开始打扫。
“圣诞节快到了。”
高臣大和边擦黑板边说。
旁边,夏目泽平在扫地,“还有几天?”
“十天。”
“期末考是什么时候?应该快了吧?”
“明天,你这都能忘?”高臣大和看了他一眼。
“好久没考试了。”夏目把垃圾倒进垃圾篓里,“一直没在意。”
“你是在炫耀吧?绝对是吧?”高臣大和不满的说。
“单纯的忘了而已。”
“出去玩怎么样?”高臣大和问。
夏目还没回答,吉原直树就从外面进来,“圣诞节跟男生出去有什么意思,当然是找女生啊。”
风里夹着刺骨的雨往内部吹,内里两人都觉得背后凉飕飕的。
“等等等!你说话的时候能不能关门!”高臣大和被冻得有些哆嗦。
“哦,抱歉。”吉原直树笑了一笑,合拢门,望着夏目:“我听说佐藤同学组织了一个圣诞晚会?”
“挺早之前决定的,现在也不知道计划的怎么样了。”夏目回忆道。
这几天,由美结束社团,就去补习班了,根本没时间跟她聊天。
“我也想有女朋友安排圣诞晚会。”高臣大和在旁边说。
夏目掂量了一下垃圾篓,“学生的本分工作是什么,高臣君?”
“恋爱。”
“麻烦你现在就跟班主任还有各科老师道歉。”
“有什么关系,反正她们也听不到。”他嬉笑着说。
“反正,我在圣诞夜那天,应该会跟同班的女生约出去玩。”吉原直树说道。
“吉原说的有道理。”高臣大和若有所思。
‘哗啦...’
几个女生推门而入,看见几人打了声招呼:“早上好,吉原,夏目。”
“早上好。”
“你们刚才是在说圣诞节吗?”一个女生探过头来问。
她的嗓音很轻柔,像是羽毛轻轻在耳边摩梭。
“嗯,在考虑去哪玩呢,你们有什么建议吗?”
不愧是高臣,仅仅是一瞬间就想到让女生提意见,然后顺理成章的邀请。
很可惜,他在班里人缘较差,而且受到了佐藤小姐的针对,很少有女生搭话。
其中两人对视一眼,尴尬的笑了笑,然后摇头:“抱歉哦,我们不知道呢。”
最开始搭话的短发女生,往三人的方向走来。
“建议我没有,不过听到了一些消息。”
“消息?那是什么?”吉原直树看着她。
“你们听说了吗,圣诞夜各地都有活动,而且相当隆重。”她把包放在椅子上,理了理紧身裤袜,坐在桌前说道。
她的话引起夏目的注意,他转头道:“东京有什么?”
“东京?购物折扣,大型歌舞表演...嗯,大概没了。”梶浦凉香自言自语。
她说完,直勾勾盯着夏目:“夏目同学有计划吗?要不要我给建议?”
“他女朋友会安排的,梶浦同学可以考虑我们。”高臣大和从中间插进来,笑道。
“欸...女朋友啊。”梶浦凉香捂着嘴,“由美真的是...”
夏目低头说了声抱歉,然后倒垃圾去了。
离开教室的时候,他隐约听见里面传来的议论声,但是没有在意。
走过长廊,来到没有玻璃遮挡的中庭,迎面吹来一阵寒风。
冬天当值日生,可能最讨厌的就是倒垃圾了,夏目这么想。
快到社团的时候,他碰见了雨宫惠。
她穿着白色的风衣,长裙下面是修长宽松的黑色裤袜,小脸被风吹的有些发红。
“我听人说,冬天早上起了那么大的雨,下午是要吃火锅的。”夏目自然的走上去。
“从哪听来的?”雨宫惠看了他一眼。
“八龙珠看过没,里面有一个角色叫克林,是日本人。”
“...”
雨宫惠对着空气哈了一口,热气久久不散,肉眼可见的飘远了。
至于夏目在说什么,她没有在意。
这个人平时很正经,但是在自己身边时总是喜欢胡言乱语,有些话就算不听也没关系。
两人从廊道进了社团大楼,夏目因为要倒垃圾,所以要走的更远一些,去校舍后面。
“等等。”雨宫惠叫住他。
“嗯?”夏目回头。
她在衣服里摸了摸,递了个面包过去。
草莓夹心面包。
“干什么?”夏目有些奇怪。
“电影里不是常有这种情节吗?”她说。
见夏目不懂,雨宫惠给他讲解:“懒惰的乞讨者,围绕在美丽大小姐身边,伸手讨要食物。”
《剑来》
“你觉得我这是要吃的来了?”夏目挑了挑眉头。
“不是吗?”她笑吟吟的问。
“可以是。”夏目收起来。
“有钱人吃的面包,一定很贵。”
“这是我托司机在路边小店里买来的。”雨宫惠说。
“那也没关系,这是惠送我的,留作纪念。”
“...”
雨宫惠可爱的揉着小脸,转身往四楼走去。
他的脸皮越来越厚了。
...
期末来临前,社团关了许多。
放学的时候,学生或是在教室自习,或是去补习班。
夏目泽平从图书馆里出来,手里捧着今年四月份借来但没看完的《厚黑学》。
line里闹成一团,夏目刚打开手机就看见了闹哄哄的聊天群。
按道理来讲,应援团在文化祭后已经没有活动了,应该濒临解散才对。
可出乎意料的,这些人不仅没有退部,反而积极谋划着下一次的活动是什么。
就像现在,群里讨论要不要在期末以前聚餐一次。
一条又一条的信息往上冒,这些人本该在辅导室内埋头苦读,可现在都聚拢在一起,讨论着几天后的行程。
玉子:“夏目,雨宫同学,你们两天后有空吗?”
夏目:“在的,有空。”
玉子:“雨宫同学呢?她好像没看手机,你可以帮大家问问吗?”
夏目:“大概在灵异部,我去问问。”
说着,夏目泽平关了手机,但没多久又响了起来。
小寺同学看上去很柔弱,温柔。实际上性格火急火燎,没个定数心里就不安。
所以她打电话过来了。
“什么事?”夏目问。
“雨宫同学能来吗,上次聚餐她生病没去,这一次我们不想有遗憾。”她问。
“这件事小寺同学应该去问她而不是问我,我的名字叫夏目泽平。”夏目当即调侃道。
小寺玉子坐在教室里往外看,恰巧望见了走在路边的夏目泽平:“只要你跟她说,雨宫同学会好好考虑的。”
“我知道。”
“那就拜托你了。”
“对了,聚餐是什么时候?”夏目抬头,与窗户边的小寺玉子对视。
“考试结束的下午。”她不好意思的移开脸,盯着桌上还没解完的数学题。
“那就不打扰你了。”
“嗯,都加油!”
小寺玉子说完,放下手机,盯着考卷深深吸了口气。
...
灵异部很安静。
夕阳落下的光影穿过书页的间隙,浅浅的印在桌子上。
烧水壶咕噜冒泡,旁边是研磨好的咖啡粉与方糖,再旁边是淡奶油。
夏目进来的时候,雨宫惠在睡觉。
她像是猫一样卧在沙发上,头发如海棠花散落,远远看去,像是上了色彩的漫画。
听到脚步声,雨宫惠揉了揉眼睛,抬头看夏目一眼,又闭上眼。
“先别睡了。”夏目在她身边坐下。
“干什么?”雨宫惠低着头,埋进沙发里。
“聊天群的消息你看了吗?”
“没。”
“她们说要聚餐,就在后天下午。”
“哦。”
雨宫惠打了个哈欠,闭眼回答。
夏目望着惠美丽的侧脸,长发下白皙的脖颈,只觉得赏心悦目。
“哦是什么意思?是要去吗?”
“看心情。”她说。
“心情?这可不行,我答应别人了,必须要劝你过去。”夏目转过头,望着研磨好的咖啡粉,还有旁边的工具。
这个人为了喝好的咖啡,竟然花大价钱把机器买齐了。
以前有再咖啡店打工的夏目,开始回忆流程。
滤出咖啡液,打奶泡,拉花...奇怪,少了什么?
算了,这不重要。
“先别睡了,惠。”
夏目推了推雨宫惠。
“别碰我...”她不满的踢了踢毯子。
过了一会儿,没了睡意的雨宫惠从沙发上坐起来,指了指杯子。
夏目给她拿过来,加了些热水。
雨宫惠边喝边看手机,等到翻完聊天群的记录,她放下来不善的看着夏目:
“夏目部员,你就为了这种无聊的事情,特意过来打扰我睡觉?”
“没有,也不是特意为了这件事情,我只是没地方看书,所以过来坐坐。”夏目举着借来的书说道。
“我看叫我是假,趁机跟我聊天,看我的脸才是主要目的吧?”雨宫惠不客气的说。
“你什么时候能做到不看脸就能猜出别人想法了?”夏目露出害怕的神色,“难不成惠有了偷听心声的能力?”
“你在幻想些什么啊?”
雨宫惠又无奈又可气的抵着脸,“真幼稚,你到底有多喜欢我啊?”
“喜欢?你在胡说什么?!我什么时候说过喜欢你了,自我意识过剩未免有个限度!”夏目像是炸了毛的猫一样。
“啊啦,早上看见我就打招呼,下午放学拿完书不回家,还要来我这里...”
雨宫惠自信的笑起来,“你的心思未免也太好猜了,夏目部员。”
“随你怎么说。”夏目哼了一声,回自己位置看书。
“你就接着嘴硬吧,迟早有一天,你会跪在我面前,求我跟你结婚。”
“等等,结婚也就算了?跪着是什么意思?”
“认输以后,你已经没有人权了,夏目部员。”雨宫惠看着他,“当然,你提前认输的话,我倒是可以同意你站着。”
夏目摇头,“我母亲曾经留给我一句话,我现在还受用,那就是越漂亮的女人越会骗人。”
“嗯?”雨宫惠笑起来,“所以,你是拒绝了?”
“在我的律师到来以前,我是不会说一句话的!”夏目用装糊涂的方式避开话题。
雨宫惠轻蔑的笑了一下,拿出手机,给应援团所有人群发了消息。
“这么大方?”夏目看一眼简讯,“竟然请所有人吃晚饭。”
“文化祭的活动,归根结底还是为了灵异部,而他们来帮忙,没有半点好处。”雨宫惠说。
夏目点了点头:“良心发现的大小姐还算有救。”
“你在胡说什么,快点过来帮我倒咖啡。”雨宫惠不满的白了他一眼。
“等等,你不是醒了吗?干嘛要我来!”
“又困了,这个理由可以吗,夏目部员?”雨宫惠往后一躺,靠在沙发上。
“怎么白天过来睡觉?”夏目有些奇怪。
“年底了,公司很忙,夏目部员以为我是你?天天游手好闲,跟女生打情骂俏。”雨宫惠闭着眼说道。
“游手好闲我认了,但是打情骂俏是绝对没有的事情!”
“咖啡。”
“马上。”
泡咖啡的流程,夏目在大脑里回忆了一遍,然后上手操作。
几分钟以后,当夏目递给雨宫惠的时候,她又睡着了。
望着她沉浸着的睡颜,夏目把咖啡放在桌上,又在沙发边蹲下。
时至今日,他已经不是那个垂危的夏目了。
她也不是那个傲慢的大小姐...
不,傲慢是肯定的,但在自己身边的时候,肯定对别人的态度不一样。
夏目泽平看了一会儿,思绪渐渐走远,连女孩醒过来了也不知道。
“想进监狱的话,我现在就安排人给你清理牢房。”她的视线意味深长。
“请原谅我的无礼,部长。”
“这话请跟警察说。”
说罢,雨宫惠从沙发上坐起来,像是躲避痴汉似的,离他远了很多。
夏目也不敢多语。
直到回家的时候,他才反应过来。
那个时候的惠,似乎有点不自然,很像是...害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