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声撕心裂肺的哭喊,画楼顿了顿,大步的迈出了腿,只是那一瞬间似乎有什么东西也从眼中滑落,随风飘散。
容嫔死了。
这个消息传遍了整个皇宫。这件事情在画楼的意料之内。
绯烟宫的哭喊声刺破了整个黑夜,自己死过一次,在看着身边的人死去,这种滋味,不会好受。
画楼心想,若是没有她的出现,容娸的生活会不会平静一些?亦或许会不会有所改变?
这样的念头,在画楼的心中只是仅仅一瞬间的想法,便不会再有。
茹央听到了绯烟宫的哭喊声,快速的推开门走了出来,正好看到缓缓走进来的画楼。
她快速的走了过来:“姑娘。”
画楼没有什么情绪,缓缓的说道:“回屋吧。”
“容妃娘娘她”
“回屋吧。”画楼淡淡的声音在庭院中想起,茹央看着她的背影。直至她进了屋内,茹央缓缓的朝绯烟宫的方向望去,不知为何,在这一瞬间。茹央忽然感觉到了绯烟宫再也不是最初搬到庭院来看到的样子了。
最初来到这个庭院的时候,容娸还怀着孕,虽然经常会有着很紧张容娸肚子里孩子,虽然事情不断的发生,但是从来都不曾想此刻这样的苍凉,此时的天空都是灰色的,而绯烟宫的上面都笼罩着一股子悲伤的气息。
最后茹央快速的进了屋,屋内的画楼坐在火炉边,她沉默得让周边的气氛都有些凝固,茹央泡了两盏茶端了过来。
画楼接过来之后望着她缓缓的说道:“坐吧。”
两人围着那个小小的火炉坐着,画楼坐在火炉边。她的神情安静而沉默,似乎是没有收到任何的影响和波及,似乎她也只能用沉默来表达自己心中的悲伤。
一直坐到深夜画楼都丝毫没有睡意,茹央看着她的样子有些怪怪的,很说不上来。
后来因为茹雪被蛇吓到之后做噩梦,茹央就过去陪茹雪了。画楼披着衣服就走出了庭院,深夜的寒风袭来,她一阵哆嗦,心中忽然间就觉得很冷很冷,仿佛就要在这个黑夜中沉沦,仿佛永远都见不到阳光一般。
孤寂,是她此时最贴切的感受。
画楼静静的走着,这个皇宫,她生活很多很多年,她也走过无数次,以至于现在每走一次,心境都是不一样的,她就像这样走,一直走一直走,只是没有想到走到有些地方的她也想要停下来。
此时的安王府。也是同样的一片寂静,唯一的不同是都已经入睡。
东华梦中的沈画楼依旧是笑颜如花,从午后的初见,到听闻她嫁人,从看着她的嘴角都是幸福的笑意,到最后的惨淡,他的心思藏了又藏,不是因为他藏得太深,而是她不愿意那样看,而他久而久之也就习惯了。
这样的习惯,一过就是很多很多年。
东华第一次梦见沈画楼,竟然是这样的一个深夜,梦见她穿着大红色的嫁衣,不是朝他走来,而是朝相反的方向走去,然而相反的方向就是万丈悬崖,他想要喊住她,但是却发不出声音,而沈画楼却只是看着他动了动嘴唇,说的什么他一直没有听到,还是看着她莞尔一笑,纵身而下!
“不要!”
贺州忽然听到东华的声音,匆忙的赶了过来,只见东华坐在床榻上,眼神迷茫而孤独,他在东华的身边很多年了,从东华搬出皇宫来到安王府,他就在这儿了。
这么多年,他从来没有见到过东华会出现这样的眼神,让人心疼而担忧。
贺州记得,东华抱着沈画楼的尸体回来的那一天,他的眼中杀气腾腾,可是当时的最重要的事情,不是报仇,而是想要她活过来,当他看着那面目全非的尸体,他眼中的悲伤,是贺州第一次觉得东华其实也不是所有人眼中的那么强大。
有些人,永远的成为了他不为人知的哪一根软肋。
“爷发生何事了?”贺州站在一旁着急的问着,其实他大概是知道,东华或许是做梦了,或许是想起了什么事情。
“现在什么时辰了?”东华许久才回过神儿来朝着贺州问道。
“再过半个时辰就是寅时了。”贺州温和的回道。
东华缓缓的从床榻上走了下来,披上外袍便走了出去,没有想到的就是他打开门就看到了隔壁屋门前的人。
画楼想,这辈子,她或许都回不到自己的身体里去了,一辈子的占着千姬的身体,而她那破碎不堪的身体却要被东华当作宝贝珍藏着。
在这个屋内的地下,放着的就是她的身体,若是东华这一辈子都不娶亲就守着那具尸体的话,她又该怎么办呢?
“上辈子看不清,这辈子没有打算,所以我不想欠你!”她的声音很轻很轻,在黑夜中微乎其微,而东华站在台阶上,却清晰的听到了画楼的声音。
“你不想欠谁?”东华的声音猛然的在身后响起,吓得画楼心中一惊。
望着站在台阶上披着单薄衣裳的东华,画楼柔声说道:“没什么,王爷怎么起来了?”
东华望着她,似乎是站了一会儿了,只是她站在这儿干什么呢?不想欠谁?
“怎么这么晚出宫来了?”
画楼缓缓的走了过来,站在东华的面前说道:“容妃死了,我想要一个人走走,走着走着想要出来透透气,所以就回来了。”
她说得轻描淡写,东华淡淡的瞥了她一眼,说道:“回来了怎么也不进屋,外面冷。”
“我刚到,而我也睡不着,所以在这儿站一会儿,王爷呢?是睡不着吗?还是已经睡醒了?”画楼望着东华柔声问道。
东华也望着偏殿,许久之后才对着画楼说道:“梦醒了,还睡着做什么呢?”
画楼勾唇一笑:“这个尘世间梦醒的人千千万,依旧睡着的也有千千万,王爷以后要练习,练习梦醒了还能继续睡着。”
“你做到了吗?”东华问出来,画楼心口一滞,抬眸望着东华一字一句的说道:“爷要听真话吗?”
“你说。”
“我的梦醒来的时候不是一下子的惊醒,也不是一瞬间的梦碎,而是我在梦醒的那一瞬间死去,我曾想过,上天为什么要这样待我,就让我死在梦中也是很好的,只是她并不会那么好心的善待我,而是我用生命去见证我的梦醒,是鲜血的灌溉!我的梦醒,是死亡!”画楼的眼眶中似乎溢满了什么东西,东华有在那一瞬间被她说得愣住了。
东华微微一笑:“本王连你是什么时候出生在那儿出生都一清二楚,那个家,你不是说忘记了吗?怎么?如今还觉得被他们抛弃了?所以悲伤?”
听着东华的话语,画楼的眼泪缓缓的就顺着眼角缓缓的流了下来,她在心中苦笑,差一点就忘记了,她是千姬,千姬被东华养在府中多年,并不是那么的惨。
“没有,王爷不要多想,我只是今日里心情不大好,所以有些伤春悲秋了。”画楼淡淡的说着,东华伸手轻轻的扶住她的肩膀带着她走进屋内。
“那些年总觉得你和她太像,所以想要自私的让你替她,然后本王带着她远走高飞,可是这个府中,常年也只有你和本王在一起,一直到送你进宫,本王才知道这件事情对于你来说太残忍,我们都是孤独的人,在这个尘世间我们都是孑然一身,千姬,从她走了,我今夜第一次梦见她,梦见她穿着火红的嫁衣奔跑着,只是跑去的放心不对,她跑到了悬崖边,一纵而下!什么都没有留下!这么久,是她第一次入我的梦,千姬,或许我们没有多少时间了。”画楼望着东华的背影,他站在窗柩前,在昏暗的烛光下那影子硌得她的心疼。
“王爷,若是她活不了呢?你是不是一辈子不娶亲?”画楼缓缓的问道。
东华沉默着,很久很久都没有回答。
画楼有些苦涩的笑了,说道:“命运真会捉弄人,若是王爷要为沈画楼守一辈子的话,那我也为王爷守一辈子好了,只有王爷还活着。”
东华听着她的话语,缓缓的转过头望着她,轻轻的摸了摸她的头,轻笑道:“呆子,守一辈子有什么好的,你若是喜欢四王爷,那你拿到涤魂蔻就跟着他走吧,不要留在这儿了,这儿是一个葬送幸福的地方,不吉利!”
画楼因为他的那一句呆子,湿了眼眶,她是呆子,那么他是傻子,沈画楼原来那么无数次的想要置他于死地,就连最后的那一阵仗沈画楼都狠心的留下了救援的军队,是抱着让他必死的心战死在沙场的!他怎么还能这样看不清呢?
“我是呆子,那么王爷是什么?我一直想不明白,王爷为什么要这么执着,不说她的心中有别人,就算是你让她复活了,或许她的心里也永远都不会有你,只是一心想要复仇,只是想要依赖着你报复皇上!那么你那时又该怎么办呢?”画楼的泪水缓缓的从脸庞留下,话语中带着哽咽。
东华沉默了很久很久才回道:“我知道。”
画楼猛然的抬眸,泪眼婆娑的望着他说道:“你既然知道,这么做还有什么意义?这世间怎么会有你这样的痴儿?她一心要你死,你一心想要护着她,你明明什么都看真切,你为什么还要这样?若不是她,你的身子又怎么会这样?这个世上又怎么会生出你这样没用的人?你深爱她这么多年,你为什么不说,你为什么不说?东华,你为什么不说?”
画楼觉得心疼,若是最初她不是嫁给了东赫,如果最初她不是一心想要帮着东赫抢皇位,如果最初她一见倾心的人是他,那么就不会有那么多的曲折,如果她嫁的人是他,那么她现在就不是现在的样子,魂魄和身体两两分离。
曾经的不论任何时候,千姬只有说这个话题,东华定是会瞬间暴怒,而如今,东华看着她泪痕交错,字字珠玑的说着,她放肆的不顾任何身份,她直呼他的名讳,她一字一句的讨伐着,不平着,她骂他是这个世上最没用的人,她质问他为什么不说?
东华温热的指腹轻轻的滑过她的脸庞,擦干那些泪水:“如今还说那些已经过去的做什么?”
画楼定定的望着他,敛了敛情绪,却是怎么也说不出来,我是沈画楼!
她说不出来啊,而就算她说出来,东华也未必会相信不是吗?
这是一个死结,一个永远都打不开的结。
“既然已经过去,王爷为何不放手让她也随着那些往事淡去?”
东华望着她柔声说道:“呆子,感情若是能够说放手就放手,怎么会这么多年都淡不去?就像你说的,她无数次的想要置我于死地,她的心够狠,她用来对付我的都是最阴狠的法子,明的暗的,阴的阳的,她都来!我差点死去的时候都想去恨她,可是你不会明白,等她长大是什么样的心情,看她幸福得如同花儿一样是什么心情,你不会明白,亲手捏碎她的梦,我又会有多不舍,有多疼?所以,我每一次和她斗的时候都要自己活着,这样她才会在那儿有用,所以我才会想到一个慢了一步的法子,用你做她的替身,我把她带走!只是我晚了一步!”
东华说完,画楼缓缓的靠着墙壁蹲了下去,哭得泣不成声,东华不会明白她哭的是什么,他怎么会明白?东华以为,千姬之所以哭,是因为他的舍弃,是因为他要用她换沈画楼。
东华听着她的哭声,沉声说道:“本王欠你的,一定会补偿给你,千姬,你拿到涤魂蔻,你就跟着东忱走吧。”
画楼一直抱着双腿,她觉得心疼,疼得无法呼吸,人生就是这样的阴差阳错,那些说着爱你的人,随时都会在身后一刀刺进你的心脏,而那些口口声声说着你狠心,恶毒,无所不用极致的人,却在你的身后等着你回头,奈何你回头也只是想给他一刀,而看不到那一层伪装下的真心。
许久许久,画楼缓缓的站了起来,眼圈都是通红,望着东华沉声说道:“我为什么要跟着四王爷走?我说过了,若是王爷要为沈画楼守一辈子,那么我也为了王爷守一辈子!”斤广冬亡。
画楼心想,她再也别无他法,唯一能够做到的,或许也只是这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