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来,定是刚才楚鸢和独孤绝商谈的话,都让他听了去。
略一思索,楚鸢蹲在灌木后他的脑袋旁,“我可以救你,但如果你方才所说是说谎的话……”
宫人后背中了一刀,伤势算不上重,只是流血过多神智已经半模糊了。
闻言,软软抬起一节指尖,没什么力气的从自己脖颈上划过。
意思很显然,倘若他敢说谎,便让楚鸢一刀抹了他脖子。
楚鸢和夏荷对视一眼,主仆二人的默契这时候显现了出来,几乎同时,趁着巡逻的刺客走向另一边,一人拽住宫人的一只手臂,将人快速的拖到了灌木丛后刺客的盲区。
一队人听得轻微的“沙——”声,猛然回头看,什么也没有。
有的只是风吹树叶,雨打芭蕉的风雨焦灼。
是的,不知道什么时候,烈日高照的天气忽然下起了雨,冲刷得鼻端满是血腥的味道。
死去的尸体旁,血水顺着青石板缝隙流淌,无声朝最低处汇聚,蜿蜿蜒蜒,触目惊心。
但楚鸢已然顾不上这些了,从袖子里掐了小半枚康复丸给宫人服下,静待了一分钟左右,他便恢复了五六分的元气,“谢谢,太子妃的恩德,奴才没齿难忘。”
他也不问楚鸢给他吃的是什么,贵人们的手上,灵丹妙药自然不少。
夏荷也不问,楚鸢做什么她都深信不疑。
至于两个奶娘,要不是下雨,还没从惊恐之中回过神来呢。
楚鸢点了点头,“旁的话少说,我们现在必须赶紧挪到假山后面去,这里被发现的可能太大了!”
“好。”元宝费力的撑着身子坐起来,一张过分白的脸上,几点血沫,平白让他娟秀的五官多了一丝邪气,“奴才适才说的密道,入口正巧就在假山后面。”
楚鸢再次和夏荷对视了一眼,那还等什么?走呗!
于是乎,她搀着元宝,夏荷落后一步将两个奶娘从地上扯起来,一行五人半猫着身子,小碎步小碎步的,在不被刺客发现的前提下,挨着灌木丛缓慢挪动。
到假山边上时,因为有一段灌木空白,他们不得不小心翼翼,趁着巡逻的刺客背对着走远时,一个接一个的快速跑到假山后面。
整个过程惊险刺激自不必说,所有人的心脏如同被挖出来悬在脑袋顶,稍不留神,万劫不复。
好在,五个人都顺利躲藏到了假山后。
两个奶娘脸上雨水、汗水和泪水,傻傻分不清楚。
元宝和夏荷稍好点,但也强不了多少。
唯独楚鸢最为镇定,即便到了更安全些的假山后,也没有放松警惕,一直在透过山体之间的小洞查看外面的情况。
许是被她的镇定感染了,大家也渐渐没那么紧张。
两个奶娘对楚鸢的临危不惧心悦诚服,也感激她关键时候没有丢下她们独自逃走。
两人握了握手,暗暗下定决心,从今以后一定好好照顾小皇孙!
——如果小皇孙还能活下来的话。
元宝与两个奶娘一样,看着楚鸢的眼神一眨不眨,觉得她无异于从天而降的救世主,漂亮又心善,当即撑着身子上前指引,“娘娘请随奴才来,密道的入口在这边。”
没等楚鸢问,他自顾自又说,“奴才也是一次帮主子找遗失的发簪时,发现这个密道的,应该是前朝的前朝便修建了,但是荒废了,里面积了很厚的尘土,还有浓重的霉味。”
在假山最高最密的位置,有一个半人高的门被藤蔓掩盖着,如果不扒开看的话,确实很难发现。
元宝驾轻就熟的打开,站在一旁等候大家进入。
扑面而来果然一股很浓的发潮霉味,而且很黑,一点光都看不见。
楚鸢略有犹豫。
元宝见状压低了声音,“娘娘别怕,我知道哪里有灯,待会儿进去找到火折子就能点上。”
眼下情况,也容不得楚鸢迟疑。
反正伸头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外面是穷凶极恶杀人不眨眼的几十个刺客,进了密道,充其量就他一个,对付起来轻松不少。
这么想着,楚鸢率先弯腰迈了进去。
后面的夏荷和两个奶娘依次跟上。
最后才是元宝。
因为实在太黑了,大家进入之后,都自然的没有乱走,退后一步以楚鸢为首,警惕的站在石壁旁。
元宝打小在宫里长大,见的事多,自然看得出大家并没有完全信任他,倒也不恼,按照刚才说的,摸黑一阵找到了火折子,替楚鸢他们将通道旁的油灯点燃了两盏。
虽然还是昏昏暗暗看不清,如同黑夜之中飞来几只萤火虫般的微弱,但好歹也驱散了些许黑暗。
元宝恭敬的弯着腰,尽管这会让他背上的伤口很痛,但他还是做了,也是这么多年养成的习惯,“不满娘娘说,奴才确实不算是个好人,因为宫中生活艰难,所以在发现此密道后,便每月一次暗中搜罗订单,帮助那些得了主子赏赐但急需用钱的宫人出宫变卖东西,以比赚些个中人费。
有了钱,裹腹也好,上下拖买关系,奴才才能在这吃人的宫中活得好一点,体面一点。”
楚鸢轻哼一声,“怕不是只有上面赏赐的物件儿吧?”
宫里吃的用的,无不精致,人多事多,偶尔这样短了,那样少了,也是正常损耗,只要不过分就没人怀疑。
更别提还有针织线脑的手艺人,随便一个手帕香囊之类,只要说是宫里出去的,多少不能换点钱?
元宝埋头笑笑,“娘娘英明,这些腌臜勾当自然瞒不过娘娘的眼睛。
不过,元宝只是中人,无所谓人家卖什么,只要不是传国玉玺这般的杀头之物,奴才就可以将它们都换成钱。”
小太监口气挺狂,但观他说话举止进退有度,奸而不诈,楚鸢反而松了口气。
诚实,就是最好的投诚。
看来她没有赌输。
“你肯实话实说,本太子妃很欣慰,走吧,继续往前走。”
他从前能躲过层层筛查,将宫里的东西带出去卖,就证明他对出宫的路是非常熟悉的,这一点,楚鸢还要谢谢老天爷。
路上,楚鸢多问了一嘴,“那元宝,你原先是哪个宫伺候的?”
元宝没有停下走路,“回娘娘,元宝只是元辰殿一个不起眼的三等小太监。”
“元辰殿?”楚鸢默默看他一眼,“可是辰妃宫中?”
元宝颔首,“正是。”
楚鸢隐约有些不成型的猜疑,今日行刺,未免太过顺遂,势如破竹完全让人无力招架,加上后面的男女分开圈禁,不难看出都是提前设计好的。
可独孤玄城往日里就是一副浪荡王爷的怂包样,比摆烂的独孤翎还有过之而无不及,说他能秘密训练那么多高手,楚鸢信,但凭他一人之力,真的能让所有御林军、禁军都倒戈吗?
独孤天雄首先并不是暴君,这便不存在人人讨伐得而诛之的情况,眼下这般光景,只有一个解释:宫里还有人站在独孤玄城这一边!
这个人的位分,还相当不低。
就在楚鸢七想八想时,带路的元宝停了下来,“娘娘,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