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着出了店,郑诚看了眼前边推自行车的李莹,小声问李聪聪道:“张立安家是干嘛的?”
“他爸在县里专管供电的,跟俺大爷认识。”李聪聪也小声答道。
“哦。”郑诚点点头,脸色有些凝重。
这一刻,连他自己也没发觉心态的变化。对于李莹跟他大哥的事,原本他是想顺其自然,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可,刚才一看张立安那模样,他就气不打一处来。凭啥啊,李莹就该嫁给他哥才对,像张立安那样的,一看以后就没啥出息。
跟着李莹沿树荫走了一会,郑诚正想问一句,李莹突然停下了。
“小聪,你先去一边,我跟小诚有事说。”
“哦。”李聪看了眼郑诚,推着自行车继续往前走了。
“你家里这段忙不忙?”李莹问道。
“不忙吧!粮食差不多都收完了。”郑诚说道。
这当然算是废话,他一个星期回去一次,怎么知道忙不忙。不过都七月了,农忙估计也差不多了。
李莹显然没意识到自己的心不在焉,左一句右一句的扯了几个话题,她终于下定决心似的,从兜里拿出了一封信。那信是有信封的,看着像是新的,但表面却有明显的折痕,一道道的像是写着她的纠结。
“这信你拿着,让你哥看。”李莹小声说道。
郑诚接过信,就知道这事终于还是回到了原本的道路。
缓缓呼了口气,他认真的道:“我知道了,一定把信给他。”
“嗯。”李莹点点头,脸上挤出了些笑意。
随着太阳越来越高,连树荫也开始热了起来,头顶茂密的树枝中传出知了刺耳的叫声。
街上的人多了起来,都是去上班的,一阵热风吹过,扑面而来的都是生活的忙碌。
郑诚正想着事,李莹却已经踢开车子支架,“信别忘了,那我回去了。”
“啊?”郑诚抬起头。
再看时,李莹已经骑上车子,很快在视野中越来越远。
郑诚愣愣的站在原地,看着她离去的背影,手里的信抬起又放下。胸口涌出一声叹息……
……
郑诚跟李聪骑着车子出了县城,沿着公路直向北而去。这条路能一直通到他们镇上,总共五十多里,就算骑自行车,没两三个小时也是不成的。好在两人可以互相换着蹬车,俩学期下来已经习惯了,一路还算轻松。
他们县西南就是工业城市洛城,北边又是重要的煤矿产地,位处要道,交通相当繁忙。特别是他们镇上,差不多在很多车辆行程的中间,经常能看到来往的司机在那歇脚。
交通要道有个好处就是,县城到他们镇上这一路的路况还不错,当然,坏处就是经常走着走着就得吃车尾气,遇到那些横冲直撞的大块头还得让路。
他们这边还算华北平原的一部分,地形平坦,不过再往北走不了多久就是连绵的太行山脉,许多闻名的风景区都离得不远。
七月初正是热的时候,风吹在身上都跟烘干机似的,热的不行。俩人骑车在大路上,汗从头到脚就没停过,衣服透了又干,干了又透,很快形成了一层淡淡的盐碱。
路两旁的麦地早已经收割完毕,只剩下一拃高的麦茬,如同刷子般铺满了广阔的田野。这会地里看不到几个人,大家都在打谷场,忙着把粮食脱粒晾晒。特别昨天刚下过雨,今天该是更忙。
中途歇了几次,一直到中午,当一条清冽透明的小河映入眼帘的时候,他们才终于到了镇上。
他们镇名叫柳叶镇,现在全称柳叶镇公社,有这个名字倒不是因为柳树多,而是镇上很多姓柳跟姓叶的。在地理特征不显着的地方,用姓氏做村镇名字也是惯例。
作为附近二三十里的经济文化中心,柳叶镇常常会有大型集市,吸引来各个村子的村民。也只有在这,大家才能买全需要的生产生活物资。
“不行了,不行了,我快热晕了,停下买两根冰棍吧!”路过供销社门口,后座的李聪聪立刻嚷嚷道。
同时,他的脚已经迫不及待的放在地面上,鞋底跟硬化路面摩擦发出呲呲的声音。
郑诚连忙也捏着手闸,不过刹车已经并不好用,郑诚只好也抻着脚帮着停下。
不等车子停稳,李聪聪就猴子一般跳下车,冲到了供销社店面里。
供销社门口有几棵老杨树,形成了一大片树荫,几条土狗正窝在那打盹。
“去去去!”郑诚推车走过去,挥手驱赶道。
几条狗子被惊醒,正想呲牙,郑诚立刻弯腰装作要找砖头。那几条狗吓得倒退几步,慌忙跑了。
把车子在树下停好,一边用手扇着风,郑诚的屁股倚着车后座,舔着干裂的嘴唇看向供销社门口。
对路人来说,供销社就像一块磁铁,吸引着又热又渴的目光,汽水,冰棍,啊呀,想想都要咽口水了。
突突突!
北边,由远及近的,几辆卡车突然载着满满的煤从街那头过来了。
接着,在郑诚的皱眉中,那车眼看着冲这树荫来了。
“真不要脸。”郑诚不满的嘟囔着,还是推着车子让到了树荫边缘。
算了算了,好车不吃眼前亏,这俩轱辘的可怼不过四个轱辘的。
他刚一让开,领头那辆卡车立刻占据了那块树荫,缓缓停下了。透过高高的车窗玻璃,还能看到司机得意的面孔,郑诚不禁狠狠吐了口口水。
这时,李聪也拿着两根冰棍回来了。去了包装吃了一根,又递了一根给郑诚。
“我就不吃了吧。”郑诚抿着嘴唇,推辞道。
虽然知道客气的有点假,但该表明的态度还是不能少的。
“拿着吧。”李聪聪把冰棍晃了晃,“买好了,不能扔了吧!”
郑诚有些迫不及待的点点头,接了过来。拆了包装,他立刻咬了一口冰块,一股甜滋滋的凉意顿时从脑袋直冲到脚后跟,舒服的几乎让人喊出来了。
俩人倚着自行车,享受着这夏日里难得的清凉,心情变好,就连那透过树叶打在身上的斑驳日光似乎都可爱起来了。
旁边,几辆卡车也突突突的熄了火,只是车子太大,除了头一辆,后边来的几辆只能在太阳底下。
几个司机从车厢跳了下来,接着同样冲向了供销社。这年头的车又没空调,几百公里下来车厢热的能蒸馒头了!
没一会,几个膀大腰圆的司机就一人提着几瓶汽水,拿着冰棍出了供销社。
真有钱!
郑诚看的眼热不已。那汽水可不便宜,一瓶一毛多,一人手里提五六瓶,加起来小一块钱了。一块钱在这会什么概念?一斤肉也不过七八毛呢。
不过,司机本来就是高收入群体,又辛苦,花起钱来自然大方的很。
几个司机提着汽水,又向供销社对面的食堂走去。不过,只在门口看了眼,他们就失望的回来了。没营业。
这食堂是镇上公家单位人员吃饭的地方,当然,也对外营业。不过,营业是一回事,但做的食物很少,而且过了那个点就没了。尤其是现在,大热的天气,谁也不愿意在厨房多待,早早的就停止营业了。
那些司机显然也知道这情况,又各自回了一趟车厢,接着却拿着几个烧饼聚回到了树荫下。鞋脱下来垫着屁股,几个人就那么一口汽水,一口烧饼的吃了起来。
虽说经常有车过,但毕竟地方太小,就算有钱,这些司机也只能这么凑合了。可不像后来,围绕着来往的车辆,街上各种店跟春笋一般多,热闹的不行。
不知不觉的,郑诚手里的冰棍已经化了一半,糖水啪嗒啪嗒的滴落,他的目光却还在那几个司机身上。
此刻,各种记忆正在他脑海中汇聚,一些念头也慢慢成形……
“你咋了?再不吃冰棍都化了。”一旁的李聪聪终于忍不住提醒道。
冰棍白白化了那么多,他看着都心疼呢!
“啊?……没事,没事。”郑诚这才反应过来,连忙把一直淌水的冰棍抬了起来。
吃完冰棍,俩人歇了一会,又继续赶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