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愈深。
浓墨色的黑夜,遥遥无边。
警车内,白砚低头看了一眼腕表。
此时时针已经指向十。
兜里的手机专属于上司的铃声仍在催命。
白砚紧绷着脸,再次挂断电话。
官方,警方,媒体,商界,民众舆论……现在各方都在紧盯着这里,巨大的压力让她有些喘不过气,忍不住低骂一声。
离事发时刻过去整整六个小时,搜救队仍然没有任何消息传来。
除了在护城河下游搜寻的搜救队、警方还在顺着沿岸搜查有无人员上岸,更将护城河沿岸能搜寻到的所有监控都查了个遍。
华夏如今公共区域监控摄像头数量暴增,犯罪事件因此骤减许多,只可惜连日的雨让户外摄像头的记录严重受阻,能正常使用的摄像头同样没有记录下任何有用的讯息。
那辆红车正如泥牛入海一般。
彻底不见了。
~
警戒线外。
停在路旁的轿车,遥望着不远处频闪的红蓝警灯。
个头高壮的司机冒着雨钻回车里,用毛巾擦着额头上的雨水,冲车后排的俩人无奈摇头,“不行,人家就是不让无关人员进。”
“啊?咋这样!”
后排的圆脸女孩顿时呜得一声,“我们可是黛黛的舍友,尉迟老师你可是我们辅导员啊,咱仨怎么能是无关人员呢!”
“拉倒吧,老娘都是看了新闻才知道自己手底下居然有这么有能耐的学生,我看你们可没把老娘当自己人!”
尉迟越狠狠翻了个白眼。
陈云霁心虚低头。
下午有关于扶光十里街相关的媒体报道一出,别说辅导员办公室,整个学校论坛都炸开了锅!
江黛本就因为漂亮脸蛋儿和岳俊远的矛盾、军训期间闹腾出来的动静成了京大名人,只是后来陈云霁勇夺京大学生会会长的陈云霁,她又刻意低调行事才显得没那么出挑。
而当今天报道发布,那丫头与堂堂京城市长谈笑风生、红酒碰杯以及共同剪彩的画面直接惊动全京大!
谁能想到平日里跟学生们擦肩而过的校园女神竟然是华夏最年轻的千亿女总裁?!
她如今也不过二十不到的年纪,还只是个大二学生啊!
校长都比自己早一步知道这事,将她叫去办公室问情况,尉迟越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
她哪里能想到中午跟自己请假出校的小丫头居然是去干这样震惊华夏的大事?
校长倒乐得像朵盛开的大菊花。
毕竟就算是京大这种名校,自建校以来都没出过几个像江黛这么争气的学生,大二年纪就做出这样一番传奇事业,年纪轻轻便与京城市长谈笑自若。
咳,这和学校的精心培养肯定脱不开关系嘛!
校长絮絮叨叨吩咐一堆,让她请江总配合学校进行优秀学生等等校园宣传。
“请-江-总”仨字从校长嘴里说出来时,尉迟越一脸便秘。
虽说军训期间她早就感觉江黛这丫头不简单,但尉迟越也没想到她能这么有本事……简直是石破天惊的大“惊喜”!
她心情复杂地出了校长办公室,还没走远,紧接着又听到校长的惊叫。
媒体爆出第二个让人惊掉下巴的惊天爆料——半个小时前才公开真实身份的那位扶光老总在雨天被狗仔追踪,因路滑、所乘车辆坠河。
生死不明!
京大学生论坛在接连冲击下讨论量爆炸、校园网络彻底瘫痪。
身为建筑系的辅导员,就算这个学生社会地位早已远超自己大截,尉迟越还是要肩负起了解学生情况的责任,表现出校方的重视态度,亲自前来。
路上顺手带上了陈云霁和孟小姜这俩丫头。
只是人家警方管控严格,不管她们怎么问,仍旧坚决地拒绝她们的车辆进入现场。
三人心急如焚也无可奈何,不让进就是不让进,便只能缩在这里,通过红新社媒体的报道来了解相关情况。
只不过,媒体所透露出的消息很令人失望,直至此时,还未搜寻到任何有关于江黛的踪迹。
“呜呜,都怪我……都怪我!要是我当时拦住她不让她走就不会这样了!”
陈云霁伏在孟小姜肩头嚎啕大哭。
明明自己心里都察觉到了一丝不安,居然眼睁睁看着江黛离去没有阻拦。
要是自己当时拦住她、或者主动提醒她现场有那两个臭名昭着的狗仔,江黛说不定就不会……
陈云霁越想越自责。
“哇——”
被她悲伤的情绪感染,孟小姜亦是嗷得一声哭嚎出来,“呜呜呜,俺也错了,俺不该那么矫情,呜呜呜……俺都没来得及和黛黛说最后一句话……”
孟小姜悔青了肠子。
为什么,为什么自己当时看到江黛展露身份会那么小心眼的不开心,甚至有些阴暗的怨恨她和陈云霁故意隐瞒自己着许多秘密……
现在想来,江黛从来没有因为背景身份看低过自己,自己却为她站得离自己太高而狭隘的感到难过,耿耿于怀。
黛黛那样的背景真的少一个人知道就安全一分,她要是早知道宴会场上很可能是她见到江黛的最后一面,绝对不会钻牛角尖闹小脾气!
所有的小情绪在生死前都显得极其微不足道。
可惜,现在再后悔都来不及了。
六个小时了,黛黛还没消息,说不定已经……
两个女孩心中各有戚戚,顿时抱头痛哭。
哭声响亮如魔音贯耳。
尉迟越只觉自己脑瓜子嗡嗡响,捂着脑袋大吼道:“哭什么哭什么,这不是还没消息呢吗?!说不定人没事呢!你俩丫头哭啥哭,乐观点行不行啊啊啊啊!”
她很清楚,现在这种情况,没有消息并不是坏事。
毕竟一旦有消息,大概率只有两个结果:活,亦或是……
后排抽抽搭搭的哭声未止。
尉迟越烦躁得很。
她降下车窗,细密的雨水吹进车内,感觉头脑清醒一些,直接启动车辆。
“呜、呜呜……尉迟老师,你要去哪儿?”
俩人泪汪汪看她。
车辆甩尾,尉迟越不耐烦道:“送你俩回学校!”
一个学生出事还没消息,自己总不能让这俩丫头再出点事!
“不要!我们不走,我们要在这里等——”
鬼哭狼嚎的小轿车掉头离去,与一辆颜色低调的高级军用车擦肩而过。
后排车窗缓缓降下,露出男人英俊的侧脸。
那人微垂着好看的桃花眼,正盯着自己指尖雪茄燃烧的烟火看。
这样一支堪称收藏品的顶级雪茄足以买下十辆刚刚与他们擦肩而过的小轿车,味道自然不似普通香烟的冲鼻难闻,吸入时格外醇厚香甜,呼气时轻微的雪松香气蔓延。
淡淡烟草味儿在车内缭绕。
拦在警戒线外的警方在看到这辆车车牌号的瞬间,立刻敬礼、让出道路,任军用车驶入高度严密的事发现场,不做任何询问。
军用车越过警戒线,停稳。
“大少,到了。”
驾驶者低声提醒。
红蓝色灯光从窗外映入,打在男人好看的眉眼上,那双桃花眼里暗光明灭不定。
司机早就懂事的提前下车、守在车外撑起黑伞,为他遮蔽呼啸的风雨。
随手将烟头在烟灰缸内摁灭,那人略显疲倦地捏了捏眉心,这才推开车门。
初秋风凉意飕飕,吹起西装衣角。
他拢紧外套,抬眸,恰好与对面匆匆赶来的警服女人对上视线。
“长官!”
后者不改精神奕奕,身姿挺拔,极其利索地敬了个礼。
“辛苦,你可以回去休息了。”
那人缓缓颔首,沉声道:“从现在开始,案件由我全面接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