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迎来更多的抵抗。
当刘易斯·齐默尔曼,这位德高望重的绿之塔的职业级法师出现在城墙上之时,就代表着这件事情已经尘埃落定。
他在阿玛西尔的军部亦有着相当高的决策权——不然他也不会带领阿玛西尔自然守卫军奔赴北疆了。
方才出城施压的森树守卫一转成为了仪仗队,排列在重新放下的吊桥的两侧。骑乘着黑马的年轻侯爵双手平放在身前,昂首在目光的簇拥下,缓缓走入城中。
他停在城门下,向着出现在面前的两张熟悉的面孔轻轻颔首:
“齐默尔曼先生,哈伯先生。”
“亚德里恩伯爵……哦,应该是侯爵了。”齐默尔曼手执长杖,调转马身,侧过身让出一条路。他身后的卫兵限制着围观的民众,将前方的长道空出。
“两位代表的是绿之塔的意思?”西里尔催动马匹,走到了齐默尔曼的身侧,两骑并行,而艾米·哈伯则骑马落在后面一步,缓缓朝着绿之塔所在的方向走去。
“绿之塔的意思……你也可以这么认为。”刘易斯·齐默尔曼直视着前方,神情严肃,“法师塔不是作为某个人,某个家族,或是某个势力的附属而存在,其存在的唯一使命,便是守护所处的这一片区域。”
“区域的不稳定是法师塔所不愿意见到的,就算没有侯爵大人,绿之塔本来也已打算介入。”
“只不过协助的目标不会是西利基?”西里尔笑着问道。
“也不一定,这还需要塔内投票表决。”齐默尔曼摇了摇头,“从经济、军事,以及未来期望各个方面进行评估,对比起两位子爵,我想西利基应该有很大的胜算。”
这句话倒不是他在客套,西利基这一年的迅速崛起是阿玛西尔各方都能看到的,其在北境所展现出的军力也超乎所有人的想象。
更何况还有精灵这一层关系在,在阿玛西尔,和精灵的友善关系无疑等于一张硬通票。
就算从个人利益的角度出发,对法师而言,西利基强大的商业能力无疑可以为他们带来更多的实验材料。
法师里没有傻子,至少高阶法师里不存在愚笨之人。他们清楚地明白自己该如何获得最大的利益,自己所属的势力又需要怎样的利益。
就算没有西里尔·亚德里恩在去年对刘易斯·齐默尔曼发起的邀请,绿之塔在多方衡量之下,估计其中更多的人还是会选择西利基作为阿玛西尔的接任者,以终止现如今的内斗。
“原来如此。”西里尔也算是明白了,为什么这两兄弟的决斗会显得如此堂堂正正——尽量地不伤及过多的城镇,也没有多的绕后奇袭,而是将军力集中在阿玛西尔的东南侧。
如此看来,这也是绿之塔在其内协调的结果。
阿玛西尔的安危对绿之塔而言大于一切。
“那……齐默尔曼先生,如果抛开绿之塔的立场,只问你自己,你会将这一票投给谁呢?”
眼见着法师塔所在的山丘近在眼前,西里尔忽然开口,问出一个如此锋锐的问题。
“这个问题。”齐默尔曼拉住马缰,微笑着看向身边的少年,“侯爵大人,难道心里没有答案吗?”
西里尔轻轻颔首:“我明白了。”
刘易斯·齐默尔曼的答案早就已经给出。
从北境回来之时,他未曾表露过投诚的意思,那么他就会一直效忠奥康纳家,直到奥康纳家的大厦崩塌——
他们翻身下马,徒步走上山丘。身着尖顶帽与长袍的法师学徒们似乎早就听到了消息,此刻围聚在两侧,纷纷打量着这名与绿之塔的代行者一同步上山丘的少年。
太年轻了,年轻到比在座许多学徒的年龄都要小,让他们纷纷露出不可置信的神色。
“要不要展示一手?”齐默尔曼嘴角带着笑意,压低声音问道。
“不会吓坏他们吗?”西里尔嘴上笑着反问,却已经悄悄地按住了剑柄。
风元素在他的手触及剑柄的一刻,便满溢而出,化为几乎实质的流水魔力,像是喷泉一般眨眼间便铺满了西里尔的脚下,并向着周围蔓延开去。
那些法师学徒们纷纷发出惊叫声,因为迅疾的风自他们的身边急穿而过,向着四面八方扩散着,而后编织成一道青色的屏障,将整个山丘、连同半截法师塔都圈在了其中——
“诺拉在上,到处都是风元素!”有大气系法师迅速察觉了身周发生的变化,而其余系别的法师则露出更加惊诧的神色:“我感应不到这里的火元素了!”
“水元素也是!”
刘易斯·齐默尔曼深深嗅闻着这空气中充盈的风元素魔力气息,再看向西里尔时,脸上已经尽是羡慕。
“亚德里恩侯爵,您不是一名骑士么?为什么能够将‘元素伴行’如此信手拈来啊?”
“元素伴行?”西里尔愣了一下,没听懂这个词语。
从新奥威港返回索尔科南,再到阿玛西尔,这一路上焦虑是固然,但他当然没有浪费时间在这些焦虑上,而是更多地抓紧于研习超凡级的突破上。
原先的以风骑士作为超凡化身的思路已经被打乱,但这也让他意识到,突破超凡的重点,在于让自己的魔力获得一次升华,无论是通过压缩、锤炼,还是其他的方式,最终目的都是让其性质发生改变。
让风不再是单纯的风。
而刘易斯·齐默尔曼口中的“元素伴行”,便是西里尔想出的应对方式之一。
他将体内那过量的风元素扩张,将身体周围一定范围内化为纯粹的风元素领域,并且以此调动周边的气流,形成无休无止的风场。
如果换一种方式理解的话,大概就是使用了场地魔法卡,使场地变为“风”。
之前带动两百人的队伍前进,也是利用了这一能力,结合“飞鸟”装置本身通过风元素前进的特性,才达成了全体快速行军的效果。
西里尔将这一能力称为“无量风屿”。
“元素伴行……是受到元素青睐者才能获得的能力。对应元素会自然而然围聚在你的身边,对法师而言,等于多了一个魔力源泉……”齐默尔曼砸吧砸吧嘴,语气中满是遗憾。
但他话音才刚落,一道声音便在他们的头顶响起:
“齐默尔曼,正因为你这过时的思想,才会在这个境界驻足不前。只有你的眼光跳出现有的认知,才拥有更进一步的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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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声音听起来非常低沉,同时温和而有力,让人只感觉一阵放松。
而随着声音响起,西里尔只感觉自己所展开的“无量风屿”的顶端,突然出现了一个裂口,随后眼前一花,一道身影便站在了他们身前、法师塔的门口。
那是一道属于中年男性的、优雅的身影,他一头淡金色的头发微卷着,有着英挺的五官,宝蓝色的眼睛里闪烁着智慧的神采,藏在金绿色方框眼镜的后边。身穿一件深棕色的马甲,下身是旅行者常见的长裤与长靴,腰间还别着一柄长长的重刺剑。
西里尔略觉疑惑——他的记忆里可不太有这个人的身影,但一旁的刘易斯·齐默尔曼已经躬身行礼,认真道:
“奥布莱恩塔主,您回来了。”
奥布莱恩,塔主!
这个称呼让西里尔终于想起对应着这个名字的形象——在游戏中,那是一个面色苍白的老人,经常出现绿之塔下的山丘上,每天都会搬着躺椅在外头晒太阳,玩家和他对话也只会得到两声哼哼。
这和眼前的英俊中年人,是一个人?
西里尔感觉有些凌乱,现实和游戏的诧异,哪怕在他穿越一年后,都能时不时给他一些“惊喜”。
在他回忆期间,那名中年人也将和善的目光投在了西里尔的身上,而后稍稍欠身:“自我介绍一下,吉勒斯·奥布莱恩,法师塔,绿之塔的主人——不过事情基本都是由齐默尔曼在管理,我只是挂了个名号而已,哈哈。”
“绿之塔的主人,您好。”西里尔诚挚地躬身,“西里尔·亚德里恩,西利基侯爵,向您表达崇高的敬意。”
他再直起身,却见吉勒斯·奥布莱恩饶有兴致地打量着自己,片刻后蹦出一句:
“和伊兰达尔说得并不像吗?难道他看错了?”
“伊兰达尔?”西里尔没想到吉勒斯会提到“树之心”的名字,略微惊讶。
“伊兰达尔说你狡诈奸猾计较利益。”吉勒斯摊了摊手,“不过他这个人在评价他人时永远喜欢用攻击性词语,想来这次也是如此吧。”
西里尔忍不住擦了擦头上不存在的汗——看来树之心阁下还计较着,自己在面对魔法平原危难之时,和他交易占便宜那件事。
“奥布莱恩塔主,和伊兰达尔很熟悉吗?”
“多年的老朋友了。”吉勒斯·奥布莱恩点了点头,“最近一年都忙于帮助精灵净化黑森林,倒是和他多聊了几次,不过后来他去突破超凡了,也不知道有没有成功。”
“呀……净化黑森林真是件麻烦的事。说来还得感谢你,阻止了那些混入的奥圣艾玛人的阴谋,不然我可得为此大出血一番。”
帮助精灵净化黑森林……
西里尔品味了一下吉勒斯说的这番话,再抬头看看吉勒斯,心里忽然有了猜测。
恐怕当初游戏中的沐风节,森林因为奥圣艾玛人的阴谋而确实地大片转化为了黑森林。只是由于有吉勒斯·奥布莱恩的帮助,才还能保持一副欣欣向荣的样貌。
但代价便是,吉勒斯·奥布莱恩自己变成了那副虚劳的老人的模样,只能天天晒太阳——
他收起了这些无用的猜测,而后重新看向吉勒斯·奥布莱恩。但视线刚落向前方,便发现吉勒斯的身影已经近在身前,一只手指点出,正戳在他的额头中心。
这一切都发生得无声无息,明明是身处西里尔的“无量风屿”之中,明明他对危机的感知应该敏锐无比,却依然没有发现面前的绿之塔塔主的动作。
而不单单是他,身边的刘易斯·齐默尔曼也没有任何的异象。
想到这里,西里尔余光一瞥,却发现视线中居然不再有齐默尔曼的身影,连那些学徒、甚至是绿之塔本身,都消失不见。
他似乎已经站在了一片独立的空间中。
眼中的惊慌一闪而过,但西里尔随即稳定住心态,直直地看向吉勒斯·奥布莱恩。而后者则审视着他,见到他如此神态,才点了点头。
“你不用惊慌,这是我的‘希芬之境’,倒时之域。”
“我只是有些话想问问你,又不方便让他们听见而已。”
他的目光中有着些许犹豫,似是不知道是否该开这个口,好一会儿才缓缓说道:
“亚德里恩侯爵,我想问你……”
“陛下是不是,已经,去世了。”
西里尔的瞳孔微不可查地收缩,吉勒斯立刻得到了答案。
他轻轻叹一口气,转过身,悠悠说道:
“我看到诺拉回廊上繁盛的夏叶如遥远地域的海浪,在风中蛄蛹,遥远之处的星空因悲伤而黯淡,自白环之中响起破碎的声音。”
“那时候,我就知道,有一个在文明中留下重要印记的生命,离去了。”
他说的每一个字西里尔都听得懂,但西里尔却听不懂他说的这句话。西里尔只能沉默着,等着他接下来的问题。
“所以殿下授予你侯爵之位,是想让你扛起阿玛西尔的重任吗?”
没有等西里尔回答,他已经自顾自地接口说道:
“看来战争……又要开始了啊。”
“您……已经知道什么了吗?”
西里尔终于开口说道,而吉勒斯·奥布莱恩回过头看着他,随后手在空中虚虚一抓,接着放在嘴前,缓缓吹出一口气。
这股气息一路送入西里尔的鼻中,让少年的神情骤然变得严肃。
从那股气息之中,他闻到了一股令人厌恶的味道。
是战争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