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花出院之后,金多宝也小病了一场,俩人轮流生病,照顾成了一个麻烦棘手的问题。
送养老院这个提议再次的冒了出来,势不可挡。
金花曾经去过养老院,并不排斥养老院,但是现在她反悔了,她非常抗拒去养老院,一遍一遍的重复,一遍一遍的呼喊抗议。
这样的行为让几个儿女都很发愁,如果不去养老院,你们就需要继续轮流照顾,这样的麻烦事儿他们都非常的抗拒和想要逃避。
“给他们租个房子,找个保姆,安个监控。咱们分摊费用,指望我天天照顾伺候,那不现实。”金良虎说出了自己的建议和安排。
“年龄这么大的老年人,谁家肯租房子给他们住?说句难听话,人家嫌晦气啊。人家的房子以后还是要出租出去的。”金良勤说道,她也害怕自己的三哥三嫂,平时也很少说自己的主见,这次是下意识脱口而出的。
“把他们送到养老院,让养老院的车子来接他们,看不见不就不闹了。七十多岁脑子糊涂的人,你还真听她说啥就是啥?”文巧英支持自己老公的意见安排。
金花依旧不算清醒的看着眼前的一群人,她觉得这些人不会伤害她,但是她也不习惯被一群人围着。金花手术之后恢复的不错,去医院复查的时候,除了让女儿感到一点尴尬,也没有做出过分的事情,没说出惊人的语言。医院里面都是被疾病折磨的病人和愁眉苦脸的病人家属,妇产科和新生儿科室的孕妇和小宝宝,身边围绕着耐心的家属,她们脸上的感觉是带着希望和幸福的。
金花隔着玻璃看那些新生儿去体检,呆呆的看了很久,她已经不记得自己生孩子的状态了,她已经想不起来几个小娃娃是怎么一点点长大的,她只是喜欢看小宝宝,盯着小宝宝看,会让家属有点尴尬和防备。
“把宝宝抱着离那个疯老太婆远一点儿,防人之心不可无。”小宝宝的人群中发出这样的声音。
“对不起给大家添麻烦了,我去药房取药了,一时间没看住我的妈妈。她只是得了健忘症这种疾病,不是疯女人。她也有最爱她的爸爸妈妈,但是他们早就不在这个世界上了。”金良月用着礼貌跟那群人道歉,也带着一些愤怒和回怼。她觉得自己怼人的技术下降了,怼的不过瘾。隔了一会儿之后,又觉得自己维护妈妈的行动是必要的,虽然她现在已经理解不了,也看不懂了。
金良月耐心的扶着妈妈走出了医院,母女俩人来到了医院附近的小吃店里吃午饭。这家小店他们很多年前来过,那个时候是给金良月的女儿看病,那个时候人还没有这么的苍老和无奈,那个时候还是很年轻的时候。
“咱们的奶奶去世了,得回家参加葬礼。都是事儿,凑在一块儿,不让人消停,真是烦死了。”金良虎对着金良月说道。
“人老了可不就是都是毛病?咋的,人老了,死亡还能自己选日子?你忙你可以不必回去,村里也没人认识你,没人说你啥。”金多宝气呼呼的呛声说道。
“爹,他不是那个意思,他只是最近干活太累了,发脾气发牢骚,嘴巴没把门。你想多了,肯定会回去的,会带着孩子一起回去的。咱们一起回,坐火车你们受不了,坐飞机吧?”文巧英着急的转移了话题。
“她只是你奶奶,没养你没照顾过你,你可以不回去,我说的是真的。你们作为孙媳妇儿,更不需要参加,她活着的时候连你们的人都认不清楚,何况现在人不在了。”金多宝一本正经的说道,好像这是他真正的心思。
“爹,我来买票,我这里有几个人的身份证号,知道的都买了,下午五点的飞机票,晚上能到家。你们把身份证号发给我,我再买几张,赶紧的,等会儿没位置了,只能选半夜班次的了。安排葬礼仪式的事情,还得你来,你和我大伯分工合作,该通知的通知,该安排的安排。”金良月利索的办事和说话,解决问题为主的习惯非常有用。
几个兄弟姐妹看到有钱的金良月,愿意承担这么多人的机票钱,也不想错过这个占便宜的机会,麻溜的发送了身份证号码,说是统一出发互相照应更好,有的还没坐过飞机。
金良勤给张兴伟发信息说了事情,问他是否参加,没抱希望。张兴伟答应了参加,他只去过妻子老家两次,这是第三次,他也想看看曾经的小村庄有什么变化。也许是出于无聊,也许是迁就妻子,也许是给岳父岳母面子,总之张兴伟答应了,并且在家里收拾几件随身衣物,还帮助妻子收了几套深色的衣服。
一群人大人加上孩子,推着金花和金多宝,在飞机场快速的奔波,不敢跑怕摔倒滑到,又不敢慢吞吞的,怕错过时间。一群人出发真的是一个大问题,调度起来很麻烦,很吵闹。
整个飞机在天空飞的时间是两个小时左右,傍晚的天空,天空下的房屋和地貌都很美丽。风和日丽的天气,更适合旅游,他们不是去旅游,是送长辈最后一程,是去参加一个黑色的仪式,但是唐小女九十多岁的高龄,又被称为喜丧。
飞机落地的时候,多年没怎么回家的中年男女,看到老家的破旧落后和人情味儿,带着想念和嫌弃,这是种复杂的心情。半大不小的孩子,理解不了这些情绪感受,他们就是刚好请假和父母一起回老家的。他们做不出悲伤的表情和表演,他们的家长告诉他们要控制住自己的笑脸,不要过于欢乐,转头就忘。
唐小女是在养老院里自然老去的,没啥大的健康毛病,人也算是清醒的。她比儿媳妇金花运气更好一些,她曾经诅咒咒骂金花:“你哪里能跟我比?咱俩还不一定谁先死呢?谁死谁前面还不一定呢!”
这种强烈的咒骂和轻视,得到了很多围观者的侧目和鄙视。
“哪个老婆婆敢这么欺负儿媳妇?你这么嘚瑟,你是能活到一百岁当老妖精?”当初银花是这么回击她的,为了自己的老朋友,也是真的看不惯这个所谓的长辈,说话没个长辈的样子,动不动就诅咒和演戏,简直是能把人气疯了。
哎,世界就是这么不公平,这个老婆婆确实活到了九十四岁,比银花还多活了十几年时间。
好人有好报,好人就长寿?不存在这个定律的。
好人不长寿,坏人活千年?这才是经常发生的事情,单凭好坏来决定寿命是不存在的。阎王判官的笔,他的生死簿上自有判定。和俗世红尘的不是一个系统,不是一套逻辑。
唐小女的遗体直接拉到了她曾经住过的几间瓦房里面,停放在了客厅里。马明的跛脚越来越影响他的行动,随着年龄的增长也越来越明显了。唐小女的娘家侄子也是高龄老人了,他们只能指挥别人仪式需要的细节传统物品,不能再做具体的事情了。
村里的人们还是五服以内的关系,还是亲戚关系,只是最近不常走动。金花没有忘记别人家里的大事情,即便是人不在老家,也会直接给钱给礼金,她觉得这是应该的,是自然的事情,不是一个吃亏或者沾光的事情。
金花平日的转账和关注,语言的祝福或者节哀,都变成了一笔一笔的人情往来账目。在唐小女的丧事上,发挥出了作用。金多宝很迟钝,也不太在在意这些细节,他以为村里的人们都是因为亲戚关系自愿前来帮忙操持的。
金多才夫妻俩,没进门就开始大哭,表演孝顺的儿子儿媳妇形象,哭诉自己的亲妈受了很多苦,还没享福就离开了。原本就是演戏的金多才,眼泪收放自如,演戏的基本功还是存在的。
金多珍和马傲夫妻俩,金多珍的眼泪也是收放自如,马傲则还是笑眯眯的样子,他年轻时候就是个桃花眼的帅哥,这么多年过去了,还是一个老帅哥,比起年轻时候颜值差远了,但是和一群老头相比较,还是残留几分帅气的。桃花眼还是一样的好像是在笑,他没有表现的很悲伤,他说九十多岁的人没病没灾的就是天大的福气了,没必要哭哭啼啼的。
唐小女的三个儿女,在她去世之后,终于再次的聚集在一起。金多宝的儿女都参加了,就像是金正康当初去世一样的。金多才的女儿没参加,金多珍的儿女也都没有参加。历史就是这样的巧合的重复,其实就是当初的选择和想法都保持着而已。
三个儿女给了唐小女身后事的体面和风光,三场戏班子轮流唱唱跳跳,甚至会互相pK,喧嚣和热闹的程度还是吸引了围观的大人孩子。玩手机的也很多,从手机上转移到舞台表演的也很多。
唱了好几首戏曲,是唐小女喜欢的戏曲,是金多才曾经擅长的工作,是老年人不会玩智能手机的人群喜欢的节目。晚上的一大群人睡觉成了问题,只能将就的借宿凑合凑合。人生大事上不能拘泥在细节方面。
金正康去世的时候还允许土葬,唐小女去世的时候已经必须要火化和简葬。夫妻俩合葬的事情变得有点古怪,但是没办法,照着形势去走去安排。第三天就联系了市里的殡仪馆,几个儿女跟着一起去了,其它人都在家里等着,等着骨灰,等着把骨灰放到棺材里面,和金正康的坟合葬。
整个事情的仪式非常正常和平常,没有特别的事情发生。其实金多宝的儿媳妇和孙子们是没必要参加的。
村子里的人们看着金多宝家的七个儿女,包括金良民,他只参加葬礼和送最后一程的仪式。只有生和死是大事儿,其它的跟他无关。金多宝家的人丁兴旺,不管是否是圆满幸福的状态,看起来是整齐和有排面的团结。
金多宝听着这样的评价议论,内心是有点开心和骄傲的,不管咋样,他好像超额完成了传宗接代的任务。这个任务没有具体的数字和指标,是他自己选择和被选择的。
张兴伟在这次的活动中,好像有点新的感悟,他好像放下了自己的清高傲慢,好像能够融入到农村这群不认识的亲戚里,该好像是该和妻子金良勤一起好好的过剩下的日子了。
唐小女的几间瓦房,宅基地由金多才和金多宝继承,一人一半。虽然俩人都不会住进去,但是所有权继承权是需要明确固定下来的。办完这个事情之后,兄弟俩就继续的当遥远的陌生亲戚,可能不会再见面了。
金多宝的爹妈在他们活着的时候,没有给予金多宝任何金钱和帮助,冷漠的关系不如邻居。在他们离开世界之后,在他们儿子苍老之后,留给了他三小间屋子的宅基地面积,是他不需要的部分。
唐小女没有留下遗嘱,没有明确表示把这套房子留给谁,也许她谁都不想给,谁都不想搭理吧。这些都成为了往事,过去的事情,没有意义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