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祖父,现在可有刹雪刀鞘的线索?”雷文珞拧眉,当务之急,只有找到刹雪刀鞘,才有机会将集中在蔚蓝身上的诸多视线转移。
雷震霆看了几人一眼,摇头道:“先祖的手札中并无确切记载,荣昌城破之后,三国同时围攻驸马府,这其中或许还有别的势力浑水摸鱼。”
也就是说隐在暗处的人,除了三国皇室,兴许还有别的势力。
几人想想不禁觉得有些棘手。
雷文瑾沉默了一瞬,看向雷震霆道:“既然如此,那咱们只能引蛇出洞了,孙儿这就再安排些人手去萧关,也加派些人手留意三国动向。”对方是冲着刹雪去的,如今刹雪在蔚蓝身上,蔚蓝到哪儿,觊觎刹雪的人就会到哪儿。
雷震霆点点头,这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好在雷文瑾办事让人放心,翡翠岛远离内陆,对三国皇室来说全然是生面孔,由他们出面,可尽量避免牵扯到肃南王府,“一切以蓝丫头和阿栩的安危为要。”
“祖父放心,孙儿定然会护好表妹和表弟。”没能阻止蔚蓝去萧关,他原本就有责任,更何况,蔚蓝蔚栩是姑姑的血脉,祖父已经白发人送黑发人,他怎么能容忍意外发生,再让祖父伤心?
雷震霆欣慰点头,看向雷雨霈,雷雨霈握了握拳,抬眸道:“儿子也再安排些人手去上京,看能不能查到别的线索。”这别的线索,自然是指雷雨薇病逝的真相。
肃南王府已经沉寂得太久,先前蔚池遇袭失踪他们就对幕后之人有所怀疑,却一直苦于没有证据,如今看了蔚蓝的信,在得知杨嬷嬷与蔚家二房合谋,且大夏皇室也参与其中之后,雷雨霈越发肯定了心中的猜测。
但在此之前,他还想确定下新帝到底参与了多少,上京城是启泰首府,大夏人在上京城作乱,新帝又如何会不知情?或许新帝不仅是旁观者,也是参与者。
只是这种猜测太过惊悚,雷雨霈之前一直不敢相信,毕竟有史以来,他还从未见过那国帝王会蠢到伙同他国皇室来合谋伐害本国功臣的。
肃南王府毕竟守护西南边疆百年,对皇室从无二心,这样的猜测光是想想就让他觉得怒不可遏,倘若新帝真与大夏皇室沆瀣一气,肃南王府又还有什么理由拥护启泰皇室?
如此帝王,启泰就算没有外族入侵,也是国将不国的亡国之相,雷雨霈想到此处面色更加阴沉。
雷震霆也想到这点,他想了想补充道:“就这么办吧,蓝丫头执意带着阿栩离京,且将私库寄存到盛宇,此举太过仓促,可以从蔚家二房查起。”
雷震霆虽没与蔚蓝见过面,对她素无了解,但有时候想要了解一个人,并不需要见面,或许仅需一两件小事便可以看出端倪。
对雷震霆来说,蔚蓝能在敌暗我明的情况下从镇国将军府脱身,带着幼弟前往萧关,这不仅需要勇气,也需要勘破敌情分析局势的能力。不要问他为什么那么笃定,只凭蔚蓝写的那两封信,就不难看出她是个聪慧敏锐的姑娘,其心思才智绝不逊色于雷文珞和雷文瑾。
雷震霆思忖着,若仅仅是担忧蔚桓夫妇谋财,蔚蓝姐弟兴许不至于走得如此匆忙,定然是蔚蓝发现了更多真相,才会孤注一掷的离京,也就是说,事态比他们想象中更加严重。
雷雨霈应下,转头看向雷文瑾,上京城的事是他经手,其中内情没人比他更清楚。
雷文瑾点点头,摸着下巴回想道:“表妹确实离京匆忙。我到上京城时,恰好得知孔氏要安排表妹和表弟去昕阳为姑姑守孝,当时我好奇表妹会如何应对,并未马上露面,结果表妹的反应大大出人意料。”
“别买关子,快说!”雷雨雩双目圆瞪,拍了拍桌子,他现在真的对蔚蓝十分好奇。
雷文瑾见几人眼中均是期待,不由得挑眉笑了笑,他回府之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将蔚蓝的信给祖父看,当时祖父被刹雪的事干扰了思绪,虽问了蔚蓝离京之后带的人手够不够,身体状况如何,却还没来得及细问蔚蓝离京之前在镇国将军府发生的事。
祖父不问,他自然也不说,这事儿之所以会保留到现在,他就是想看看几人惊掉下巴的样子。
雷文瑾清了清嗓子,喝了口茶老神在在道:“咳,孔氏决定送表妹和表弟去昕阳的第一日,正好是姑姑头七,当日表妹并没什么特别的反应。
第二日,表妹见了杨嬷嬷一面,与杨嬷嬷商议,将出发去昕阳的时间推迟到三七之后,并提出进私库选几样物件,之后整个下午都在曦和院睡觉。
第三日,表妹给孔氏请安,借着二房庶女蔚柚的手重伤孔氏,让孔氏直接尾骨碎裂卧床不起,同时请了怪医钟弋荀上门,散出蔚家二房纵容庶女欺凌功臣之后的消息,并在当日晚间诱杨嬷嬷进入私库,将她绑了。
第四日一早,表妹写信求助泰王,当日下午,泰王便以受祖父相托为由,上门将曦和院私库的家财尽数搬进盛宇;与此同时,蔚家二房觊觎侄儿侄女家产,任由家中庶女欺凌兄嫂骨血的消息,也在上京城传得沸沸扬扬。
当日晚间,表妹便带着阿栩和三个丫鬟离开镇国将军府,并在离开之前,让人准备了五具尸骸掩人耳目,一把火将曦和院烧了个精光。”
雷文瑾说到这顿了顿,扬眉道:“所以,从孔氏挑明了要送表妹和表弟去昕阳、到表妹反击离开镇国将军府,满打满算,只用了整三天的时间。据我说知,到目前为止,上京城中一致认为表妹和表弟已经葬身火海,且大部分人都觉得,这是蔚家二房求财不得怒急之下所为。”
雷文瑾说完,整个书房鸦雀无声,几人交换了个眼神,面上皆是惊愕之色,如此迅速的反击,且步步紧逼环环相扣,不仅需要心思缜密掌控全局,也需要对人性和人心有足够的洞察力,这哪里像是个十一岁的小丫头该有的手段?
是他们太没见识了,还是蔚家培养了个天才,他们之前疏于了解而无从所知?蔚蓝虽是蔚家人,可身上同样流淌着雷氏血脉,这与雷氏的先祖又是何其相像!
难道这真的是天意?雷震霆双目中闪过光华,握着管帽核桃的手微微颤抖,“文瑾,你说的都是真的?”
雷文瑾双手交握点点头,“当然,我骗您干什么啊祖父,若非如此,孙儿又怎会轻易同意表妹去萧关?”似乎觉得几人被刺激得还不够,雷文瑾想了想,又道:“除此之外,表妹的身手也极好,至少我不用内力,想要在百招之内拿下她是不可能。”
雷文珞觉得不可置信,他皱了皱眉,看向雷文瑾,有些意味深长道:“老二,你确定?”
姑姑完全不会武功,姑父常年在边关,蔚蓝不可能是姑父教授出来的,隐魂卫一直隐在暗中,也不大可能出面。
排除以上两点,蔚蓝是女子,以姑姑的性情,断然不会请武师教她,那蔚蓝的武功又是从哪学来的?退一万步说,就算真的是隐魂卫所教,蔚蓝是习武天才,拥有如今的身手并不奇怪,那她反击孔氏所施展的手段呢?
雷文珞是继雷雨霈之后的下任肃南王府继承人,自小熟读兵法谋略,蔚蓝反击孔氏的手段,绝非简单的内宅伎俩那么简单。
在他看来,在孔氏提出安排去昕阳的第一日,蔚蓝的做法分明就是按兵不动的惑敌之计;找杨嬷嬷商议推迟去昕阳的事,应该是察觉到了杨嬷嬷与孔氏的不妥,同时使用缓兵之计和离间计;借蔚柚重伤孔氏,绑杨嬷嬷,是为出其不意借力打力。
之后请泰王上门,亦是手眼通天之举,上京城中有背景有势力的人何其之多?蔚蓝为什么没有选择别人,恰恰选择了极为爱财、虽看起来风流纨绔,实际上却与肃南王府颇有渊源的泰王?以她那样的年纪,原本是不该清楚这些的。
至于蔚蓝离府的时间,就更加让人摸不到套路,最后一招金蝉脱壳,也是使用得滑溜至极,还有她最后执意去萧关,谁又能说不是反其道而行之?只怕是个人,即使察觉到蔚蓝是诈死,也会以为她会投靠外家前往泊宜!
世上真有这么聪明的脑袋么?雷文珞眉峰紧簇,起身施施然走向雷雨霈道:“父亲,儿子看看表妹写的信。”
雷雨霈看了他一眼没说话,直接将信递了过去。
雷文瑾看向雷文珞,知道他多疑的臭毛病又犯了,不禁有些不悦的皱了皱眉,道:“哥,我在镇国将军府蹲守了几天,还不至于有眼无珠,表妹虽是女子,但胸怀坦荡才智敏捷,刹雪的消息,也是她发现的端倪。”
想到蔚蓝当日拿刹雪跟自己过招的凶悍作风,雷文瑾挑了挑眉,又不自觉笑了,等哪天雷文珞栽在蔚蓝手里,看他还多疑看不起女人。
雷震霆和雷雨霈沉浸在各自的思绪中,并不将雷文珞的谨慎小心当回事。若蔚蓝的身份真有问题,也不会提醒肃南王府注意大夏的动静了。
这事儿完全不需要深究,一来蔚蓝不仅是蔚家人,也是雷氏后人,是雷雨薇的子嗣,不管她有多逆天多聪慧,于肃南王府都只是好事,二来,雷文瑾又不是吃干饭的,查个人都查不清楚,况且雷文瑾到达上京城后并未第一时间去见蔚蓝,而是暗中观察了几天,是以他们很放心。
雷文珞看完后也来了兴致,伸出两根骨节修长的手指撑住下巴,勾唇笑道:“祖父,看来咱家又出个天纵奇才了,既然表妹如此聪慧身手不俗,您也可以少担心些。”
雷震霆露出今日的第一抹笑容,有些感慨道:“是啊,这大概就是天意吧。”
雷雨薇不爱拳脚,继承刹雪之后并未使用,如今镇国将军府忽逢变故,蔚蓝以十一岁稚龄扛起整个镇国将军府,不仅要费心保住幼弟和蔚家军,还连带着将原本属于雷雨薇的、属于雷氏子孙的重担也一并扛过去了。
谁又能说这不是天意?
雷文瑾见自家祖父心情好转,自己也面上露出笑容,道:“祖父,还有件事,关系到三叔。”
因着杨嬷嬷假借雷雨雩的名义与孔氏合谋,涉及到肃南王府家事,蔚蓝在上京城与雷文瑾提过之后,在信中便并未再提,是以到目前为止,在座几人均是毫不知情。
事关大夏皇室,雷文瑾也觉得自家三叔不会真的会与孔氏合谋,所以这事还是尽早说开了比较好,也免得日后有人拿这事儿来做文章。
几人闻言再次齐齐看向雷文瑾。
雷文雩从原先的惊愕中回神,愣了愣摆手道:“文瑾,你说,可是蓝丫头有话要带给三叔?”
雷文瑾好笑的摇头,道:“说起来,这事与杨嬷嬷有关,原本姑姑临终前交代了隐魂卫,等她下葬之后将表妹和表弟送往泊宜,但因为隐魂卫探知杨嬷嬷与孔氏合谋,且杨嬷嬷借的是三叔的名义与孔氏合谋,隐魂卫的人起了疑心,便并未立即启程。”
雷文瑾话音一落,其余几人皆是满目诧异。
雷雨雩呆了呆才反应过来,气得脖子都红了,他一拳砸在桌案上,咬牙怒呲道:“放屁!老子何时让她如此行事了?她与长姐去上京时老子才十二岁,跟她话都没说过几句,且我平时与长姐甚少通信,又如何会跟她一个奴才有牵扯!她现在人呢,老子一定要活剐了这狗奴才!”
雷震霆见状扫了他一眼,出声道:“老三,你先坐下!”知子莫若父,雷雨雩就是个一根筋通到底的性子,虽然暴躁易怒,但最是赤子之心,此言莫说是他不信,就是书房的其他几人也不会信,否则文瑾也不会当着大家的面说出来了。
雷文瑾也连忙道:“三叔别急,表妹也知道您与杨嬷嬷没关系,这才会将她绑了。按照表妹的猜测,杨嬷嬷应该是大夏奸细,但她隐藏至深,先是在肃南王府隐匿多年,尔后又随姑姑到镇国将军府,此次,她借三叔的名头行事,应该是为了分化肃南王府和镇国将军府。”
雷雨雩坐下,还是气得呼哧呼哧喘气,问雷雨霈道:“大哥,你可知道杨嬷嬷什么时候到府中的?”
雷雨霈听罢皱了皱眉,“我还真不清楚,这事儿要问问管家。”
雷震霆喝了口茶,看向雷文瑾缓缓道:“不急,既然知道方向就好办,蓝丫头此举,意思是二三十年前,咱们就被大夏人盯上了,若是能查出杨嬷嬷背后之人,应该就能查出盯着刹雪的人到底是谁。”
雷文瑾点头,“表妹确实是这个意思,如今摊开来说,也是避免以后有人借机生事。”
“好吧,等把这龟孙子抓出来,老子定要杀他千儿八刀才解气!”雷雨雩重重哼了声,又是一拳重重砸在桌案上,直震得茶杯哐当作响。
雷文珞见状嘴角微抽,好言安抚道:“三叔别担心,我会好好练兵。”
神行军的军务,除了与南疆相邻的鸪梭山卫所还是雷雨霈在管理,其它地方已经悉数交到雷文珞手中。雷文珞自忖刺探消息暗杀阻击他远不及弟弟,但锤炼好神行军做好后盾他还是能的。
雷文瑾也道:“三叔且等着吧,咱们只要派人护好表妹,幕后之人会很快出现。”
该交代的已经交代清楚,雷震霆闻言点点头望向窗外,见天色已经黑下来,朝几人摆摆手道:“行了,都下去吧,让钟伯送些饭菜过来。”又叮嘱道:“文瑾,此事你与蓝丫头回信,不必隐瞒实话实说。”
雷文瑾笑着应下。雷文珞挑了挑眉,他对蔚蓝是越发好奇了,祖父是想要将刹雪的渊源全部告诉一个外姓人看了?不过,他这素未谋面的小表妹倒真的不赖,尤其一手从细微之处着手布局,循着蛛丝马迹寻找真相的手段!
雷雨霈微微颔首,关切道:“父王也注意身体,儿子和三弟先带着俩小子去看看母妃。”
雷震霆这才回过神,昨日自己发了好一通脾气,老妻该是担忧了,“行了行了,都下去歇着吧,你母妃那里有我,不用你们瞎掺合。”
几人相视一眼,见雷震霆神色放松下来,这才依言退了出去。
是夜,承运殿中。
“怎么,外祖父觉得朕安排李洪随老三去黑河郡不妥?”姜泽强忍怒意,满目阴霾的看着谢正清,心中既是不耐又是怨恨,后宫有亲娘干政还不够,前朝还有个外祖父,他已经是一国君主,这种被人左右的感觉实在是太憋屈了!
谢正清垂首而立,一身朱红官袍神情泰然,他对姜泽阴冷锐利的目光似是毫无所觉,微微拱手道:“陛下,睿王初回上京,其身后隐藏的势力到底如何尚未可知,李洪乃曹国公心腹,黑河郡一行本就凶险,若李洪出个什么闪失,陛下与曹国公府必生嫌隙。老臣以为,一动不如一静,陛下不妨静观其变,先试试睿王的深浅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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