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先把剑收起来!”康熙还是头一次被人威胁了性命,不论是心里还是身上都相当不爽!可是如此,气势还是丝毫不落,开口便是命令的语气。帝王,果然是帝王,任何时候都部落阵仗。
温皙嘴角微微扬起,笑盈盈道:“以皇上的大男子主义气概,肯定不会叫外面的侍卫进来帮忙吧?”被女人威胁了,已经够折损他的颜面了,若是被人看在眼里,康熙岂不是颜面丢尽了?温皙心念一动,剑嗖地回了剑鞘。温皙也需要保存足够的精神力,减少不必要的消耗,以待不时之需。
康熙转身坐回宝座上,一根食指缓缓地敲击着桌面,节奏沉沉缓缓的,许久才直视着温皙的眸子,问道:“你到底怎样,才肯跟朕回去?”
温皙掷地有力地道:“怎样我都不会回去!”
“你——”康熙一时气结,“玉录玳都四岁了,大清的公主一直在外头成什么样子?!”
温皙哼了一声,道:“回去了,难道被你拿来作为和蒙古联姻的工具吗?”
温皙讽刺的语气刺激得康熙咬牙切齿,恨恨道:“朕一早就答应过你,玉录玳不会远嫁蒙古!你大可放心!只是她若跟着你,没有荣耀的身份,将来怎么嫁得好人家?”
的确,康熙的话刺中了温皙的要害,玉录玳现在还在空间里熟睡着,一切她都不晓得。若是放弃了公主的身份,肯定将来嫁得不如回宫。
康熙见温皙许久不说话,承诺便道:“朕很喜欢玉录玳,必不会委屈了她!”
温皙心中微微有所摇摆,但最终还是坚定下来,没了公主的身份玉录玳将来或许无法婚配给身份高的人。但是起码可以选一个自己喜欢的人。宫里的争斗太多了,温皙最怕的就是护佑不得自己孩子的安全。于是,转而问道:“为什么皇上为什么一定要我回去呢?”
康熙握紧了拳头,骤然吼道:“朕喜欢你,你难道一点也看不出来吗?!”
温皙不由地一愣,蓦地竟然觉得这样的回答有些好笑,但是却又笑不出来。
“除了你,朕没有对哪个女人这样容忍过!”康熙这句话说出来,恨得牙根痒痒。
温皙笑着,给自己拉过来一个绣墩。侧身坐下:“今日来,我也是打算跟皇上说清楚一切的——或许什么都说清了,皇上就不会喜欢我了。”
书房中燃着龙涎香,香气幽微中带着一点薄荷的清凉,很是提神。桌上的茶已经凉了泰半,温皙却并不介意。径自取来慢慢地喝了两口。才缓缓道:“我可不是什么良善之辈,别人给我一拳,我定要让他加倍奉还!佟贵妃、德妃、福嫔可以说都是我弄死的。”
“朕不想听这些!”康熙忽然打断了温皙的话,声音有力地道,“过去的事情就让它过去吧!”
“皇上不喜欢她们,自然可以过去了。那么。太皇太后呢?”温皙突然带着盈盈笑意反问道。
康熙骤然睁大了眼睛,急忙否定道:“巫蛊一事系刘氏所为,此事朕已经查清楚了,你不用往自己身上揽!”
温暖下鼻子一哼。道:“我才不会做巫蛊那种无用功呢!若是巫蛊有用,宫里的人就不用费尽心思斗来斗去了,一个娃娃就能解决了对手,岂不更干脆利落?我指的是福寿膏一事!”
康熙半是气恼道:“福寿膏一事朕查得更清楚,两盒来自德妃,其余都是孙文成进献!”
温皙点头,道:“不错,来源一点也不错,只是福寿膏的用处我一早就知道,所以一力举荐给太皇太后享用!”
康熙随即沉声道:“朕不信!”
温皙嗤笑,搁下手中的青花瓷云龙纹茶盏,带着几分讽刺道:“皇上连巫蛊那种无稽之谈都肯信,怎么事实我都说出来了,却不信了?”
“你没有理由这么做!”康熙毫不犹豫地道。
“原本是,但是自从上一次南巡回京,我有了身孕,便一切都变了。太皇太后暗示我把十阿哥叫出来给福嫔抚养,我不肯,便是这么撕破脸了。然后我肚子大了起来,太皇太后让人在慈宁宫外洒了珍珠粉,想让我滑到,一计不成,就赏赐宣嫔珍珠,那珍珠盒子上也抹了珍珠粉,所以宣嫔滑手,害得我摔倒,幸好有太监及时扶住了我!才没有一尸两命!”
“可是你当初不是这么说的!”康熙的声音已经变得急促,随即道:“朕也不信,皇玛嬷会做出这种事情!”
温皙笑道:“信与不信在皇上,皇上大可回宫之后去问宣嫔,那个涂抹了珍珠粉的盒子还在宣嫔手上保存着呢!”
“够了!”康熙骤然怒吼,“皇玛嬷已经去了,朕不想再翻开重提这些!”
“是我害死了太皇太后,然后逼得德妃只能自尽!我就是这样一个女人,皇上还喜欢吗?”温皙嘴角高高地扬起,“撕开伪善的面孔,底下的都是不堪,我也一样!”
康熙的目光落在温皙那带着冷冷笑意的脸上,眼中神色游移着,心绪起伏不定,“朕朕不信!”此时的语气已经不像方才那样坚定不移了。
“我没必要自污!孝庄就是我害死的!与其等着她来置我于死地,不如我先杀死她!”温皙的声音渐渐趋于冰冷,杀死孝庄,她一点也不后悔,今天全数说出来,就是要彻底斩断康熙心中那仅存的一点点情义!没有人会喜欢杀死了他祖母的人吧?
康熙抚着沉痛的额头,缓缓道:“皇玛嬷当初那样为难你,你为什么不告诉朕!”
“告诉你有用吗?你会信吗?就算信了你能够保护我吗?我没那么蠢,活在后宫里,若是指望皇帝会保护自己,那么下场就是第二个董鄂妃!皇上之前对我那么多的诺言、那么多的信誓旦旦,什么不再让我受委屈、不再冤枉我!我从来没有相信过。若是信了,我只怕早不知道被谁弄死了!而皇上,也不曾信守过诺言!”
康熙伏在桌案上,愈发沉下头去,呼吸变得沉沉而疼痛,“朕是朕对不住你。”
“退一步说,若是不是我杀死了太皇太后,而是太皇太后杀了我,那么皇上,您会为我报仇吗?您会让害死我的人以性命偿还吗?!”温皙质问道。
“朕做不到。”康熙说出这几个字。是极为无力而颓废的。
“是啊”温皙的语气带着几分感慨,“皇上做不到,所以不敢去依靠皇上,面对要置我于死地的人,我只好自己动手了!”就算是孝庄又如何。温皙不会让一个处心积虑要害死她和她的孩子的人活在这个世上!
彼此沉默许久,温皙从袖子里取出一只白玉瓶。放在桌案上。“这是最后一粒还阳丹。”
康熙蓦的抬起头道:“不是给了容若了吗?”纳兰容若本是性命垂危之人,连古承宗都断定,他很难活过哪一年的冬天,五脏皆损,药石无灵,只不过是苦苦熬日子罢了!但是回来之后。纳兰容若却面色红润,脏腑之伤害全然没了,一派健康之态,除了还阳丹。没有什么药有这么起死回生的效用!
看到容若不必英年早逝,康熙是既高兴,又有些妒忌!这个从小一起长大的表弟与康熙情分非同一般,康熙也不愿他落得如此结局,但是这个女人竟然把最后一粒珍贵的还阳丹给了容若,如何叫他不心生酸意?!
“是,”温皙点头,对纳兰容若这个满清第一词人,温皙始终是抱以敬仰之心,自然不会见死不救,何况青兰已经炼制了不少的还阳丹,随即转了话语道:“只不过,我当初给太皇太后的是一粒假的还阳丹!”
康熙久久沉默,看着那玉瓶,问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还阳丹给你,就此了断了我们,请皇上回宫之后宣布温僖皇贵妃薨了!”温皙提出了自己的要求,这也是她一早想要的!
“你休想!”康熙咬牙道,随即转过头去,看也不看那还阳丹一眼。
温皙笑道:“增寿十年,皇上难道一点也不动心吗?!”现在是康熙二十八年,他也已经三十六岁了,随着年龄的增长,肯定已经开始发觉身体并不如年轻的时候了。皇帝,更怕死。
“自然动心!”康熙深吸了一口气,“只不过,朕更不会放手!”
温皙眼角一挑,道:“何必呢?太皇太后是我害死的,我和皇上之间已经有了一条永远也无法弥补的裂痕,强自凑在一起,也是面和心不合,有什么意思呢?何不好聚好散,免得日后成仇。”
康熙突然一把抓住了温皙的手腕,声音不由地柔和了几分:“以前的事,谁都有过错,都让它过去好吗?!”
温皙忍不住笑了,笑得灿若云霞,看着康熙道:“平心而论,皇上真的能不介意太皇太后之死吗?”
康熙抓着温皙手腕的手骤然握得更紧了,沉声道:“朕不能丝毫不介意,但是朕更不愿意就此放手!”
“若我要走,皇上是留不住的,”温皙道,“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皇上对我的感情,以后必然无法再像以前一样,何不快刀斩乱麻,结束了这一切?”
康熙只是死死攥着她的手腕,怎么也不肯放手,康熙一旦认了死理,就绝非可以轻易改变。温皙也很苦恼,现在的局面,无疑是彻底了断了最好,他也还能得到好处。那一粒还阳丹也是货真价实,绝非给孝庄当初吃的那种西贝货。
温皙一手拿起那玉瓶,倒出里面的一粒恍如冰雕玉砌的还阳丹,送到康熙嘴边,道:“我可以看出,你这两年身体有所劳损,吃了吧,内中疾病都可祛除,还可以延寿十年,你服用了便知这东西的好处。”
康熙狠狠别过头去,一巴掌打落了温皙手上珍贵的还阳丹,那粒丹药打着滚落在了地上。
温皙耸了耸肩,急忙从地上捡了起来,道:“怎么,还担心是毒药吗?”说着,便从上面拧下来一点点,道:“我先吃一点给你看看好了。”
康熙却道:“你全吃了吧,吃了以后跟朕回宫!”
温皙愕然,她现在真的很头疼!难道连还阳丹都打动不了他了吗?康熙未免也太犟脾气了吧?!难道当皇帝的人都是这样吗?!
康熙看着温皙道:“你生玉录玳时候大出血,想必也多多少少伤了身子,吃了也就能治好了。”
温皙现在不知道是该感动,还是生气,或者愤恨?郁闷?
康熙幽幽地道:“其实细细想来,皇玛嬷已经一把年纪了,就算没有福寿膏也没有多少年寿元了,何况还是在刘氏做了巫蛊之后没多久就去了的!福寿膏虽然能够置人于死地,但是也不至于这么快!未必全然是你的过错!”
温皙自然是存了心弄死孝庄,康熙居然在为她开脱?巫蛊这个东西太惹人忌讳,康熙终究还是觉得这个东西才是害死太皇太后的元凶吗?
“苏麻拉姑也曾经劝诫过皇玛嬷,需控制药量,是皇玛嬷不听劝告,自己一味地加大药量,才会这么快就?”康熙叹了一口气,“江南也有不少染了福寿膏毒瘾的,也有不少凭借自己的意志彻底戒除了毒瘾!是皇玛嬷自己经受不住诱惑!而且,朕想,你不过是想着让皇玛嬷沉醉于毒瘾,无心再来害你罢了!”
康熙的话,也的确有几分是温皙的意思。孝庄一味过量服用,的确在温皙的意料之外,福寿膏致死非一朝一夕,若是别太过量,活到历史上她真正的死期想必也是差不多的。只可惜,世事往往超乎人的意料,孝庄死得太快,德妃就急着死了,巫蛊也匆匆地来了,才有了温皙后来的离开。
西面窗户还开着,夜晚起风了,冷风嗖嗖地刮进来,吹得温皙的衣角翩翩飞舞。今日她穿了一身汉人女子的装束,一身袄裙,上身舒袖交领的月白色撒花短裳,外罩一件狐毛坎肩保暖,下身是窗外一片雨过天青色的如意马面裙,压着裙角的环佩和裙角一起翩然起伏。
月光如洗,柔柔地铺洒在地上,今日是十五,满月。(未完待续。。)
ps: 只说一句,回去没那么简单,还会有波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