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智朗几乎每天都要往军营去一趟,除了督促,更多的时间却花在了跟士兵聊天上。
人是很容易受情感影响的,古人尤其如此,他们能为恩情舍生忘死,但也能因为折辱而‘五世之仇可报’。
而士兵,在战场上是要随时付出生命的,用权威去驱使他们,不仅愚蠢而且危险。用情感笼络,才是更高明的决定,也更可靠。
正因为清楚这些,所以智朗面对士兵都是笑容温言,从不惩罚或者恶言相向。即使士兵有错,他训斥的也一定是军官。
值得一提的是,智朗在面对大量公务的情况下,还能抽出时间去军营,也多亏了杞仲。
原本要大半天才能处理好的公务,在杞仲的设计下,时长缩短了一半还要多,效率惊人。
而在这之前,智氏的政务管理其实是有问题的,政令发出去却没有有效反馈,事务如同乱麻。
而其中原因,很重要的一点是缺少得力手下。毕竟,卫黎的能力只能算平庸,一个薪地就已经是他能力的极限。
春风送暖,随着气温继续抬升,万物复苏终于成了现实。
山林已经冒出了嫩芽,而且还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往外蹿,紧跟着,动物自然也多了起来。
变化不止在自然,人类世界也开始忙碌,春耕开始了。
毫无疑问,这是整个智氏,以及各国的大事。在吃的事情上,多重视都不过分。而这时候,作为宗主的智朗也得去做做样子的,干多少活在其次,重点是彰显对春耕的重视。
一大早,智朗就乘车出了城。这趟的声势倒是不小,除了他跟亲卫,还有不少城中居民。
等到了地方,太阳已经高高升起,暖烘烘的。
田边小路上,一群人正守着耕牛跟新出产的铁犁,赶忙去迎接。
为首的那人却也熟悉,正是薪农。智朗继位后,他也水涨船高,如今负责整个智氏加赵地的耕种事宜。
智朗下了车,一边走,一边说道:“那新犁可还好用?”
“好用!”
薪农笑着说道:“我们在耕地中试用过,一头牛即可,甚至人力都能拉动,极为省力。而且,有了此犁,开垦新耕地也大为便利,一年就可新增耕地数十万亩。”
说着话的功夫,智朗已经走到了跟前,弯腰打量着那犁。犁头是铁质的,还带着铁毛刺,这是炼铁工坊的副产品,虽然质量一般,但对农耕是够了。
站在地头,智朗一手叉腰,望着面前广阔的耕地。耕种还没开始,地里却已经长满了杂草。而铁犁耕地除了便于播种,很重要的目的就是把这些杂草翻到犁沟里,起除草作用。
大路被车驾堵塞了,那些城里来的居民聚在路口,有些乱糟糟的。他们并不从事农耕,这次更像是郊游。
以前都是野人,也就是奴隶以集体工作的方式替他们耕种。不过随着中原夷狄被消灭殆尽,奴隶来源成了问题,已经越来越少了。如今野人耕作倒是成了少数,大部分已经是庶民在以家庭为单位的耕作了。
智朗有些无奈的看了眼路口,朝骝说道:“去,让他们安静,让开路面,闹哄哄的成什么样子!”
等路口安静下来,智朗这才一手扶着犁,一手拿着鞭子,开始犁地了。
智朗犁的并不好,耕出来的沟总是弯曲,但总算还在可控范围内。
随着智朗这边耕地开犁,农人们也开始忙碌起来,在大地上划出一道道土线。同一时刻,这样的场景还在智氏各地,以及智氏之外的地方上演着。
正当各地忙碌的时候,前往薪城的大路上,突然有一辆辂车由南向北缓缓驶来了。车上装的是货物,而除了货物,就只有一个中年商贾跟一个随从。
一路上,驾车这商贾目光不断的在路边的景象上扫来扫去,若遇到路人,他也会热情的问几句。
“这位老丈!”迎面看到了一个老者,那商贾立刻停下,打了个招呼。
指着前边道:“前方可是薪城?还有多远?”
老者停下打量了这人一眼,枯瘦的手捋着山羊胡须,说道:“还有不到三十里。……听你这口音,可耳生的很。你哪里来的?”
“赵地来的,晋阳城你可知道?”
“知道。那里如今也是我智氏的地方嘛。”老者突然来了兴趣,说道:“听说晋阳城池极高大,也不知真假?攻打的时候可花了大力气,若不是宗主兵锋犀利,怕是还有的耗呢!”
老者说的啰哩啰嗦,那商贾却并不搭这话,说道:“老丈,我听说……宗主把赵无恤的女儿也劫了回来?可有此事?”
“有啊!”老者点点头,“薪城谁不知道,那赵女还时常在城外游玩呢!……哎,你这车上装的什么?”
说着,他就要去瞧车上的货物。
驾车人摆了摆手,说道:“都是些干果,绸布,还有编的花篮一类的。”
那老者奇怪道:“卖东西为何不去屯留?薪城人口可不多。再过两日就有运动会了,到时候生意更好做。哎,你知道什么叫运动会吗?”
商贾摇了摇头,说道:“不能聊了,我得赶路,车上的货还等着卖出去呢!”
说罢,不等那老者再说,他就驱赶着马匹,继续赶路了。
又走了一段,车驾却突然停下,商贾犹疑的看着远处,他似乎听到有大量马蹄声。
那里正是军营所在了,距离大路不到两里,隐约是能听到马蹄声的。
“我们去瞧瞧吗?”随从小声说道。
商贾摇了摇头,没有多停留,又继续赶路。
车子又走了小半个时辰,薪城终于落到了视野中。
“绸布,花篮!可有人要?绸布,花篮……”
一边赶车,商贾让随从喊道。
不过,路上行人不多,而且很显然对他的商品没什么兴趣。
这商贾也不气馁,到了薪城外的路口,他干脆停下了车子,去路边补给站买了些吃喝,就摆起了摊位。
很快到了日中,远处的大路上,一队车驾缓缓向城池这边来了。商贾抬头看去,但很快又低下头,摆弄着摊位的东西。
回来的正是智朗他们。
很快有护卫过来,驱赶路口的商贾。
而挪了一段距离,当商贾重新抬头看去时,却正迎来智朗的目光。
商贾打了个寒战,连忙低头。一直到那车驾远去,他这才稍稍松了口气,悄悄抹了抹额头的汗。
这一等,就到了下午。正当商贾无奈的站起来,要找个歇脚的地方时,不远处,突然又来了车驾,鱼车。
商贾瞳孔微缩,连忙站起来,把东西装车。
“绸布,花篮!”等那辆鱼车更紧了些,商贾扯着喉咙喊道。
“喊什么呢!”不远处补给站的人训斥了他一句。
商贾点点头,接着重新坐上车,一边相向而去,一边吆喝。
而此刻,对面那辆鱼车上,坐的正是赵嬴。
她正支着下巴看远处的风景,突然,一旁侍女悄悄拍了拍她的胳膊。
赵嬴不满的抬起头,正要训斥,却猛然看到了前方一张熟悉的面孔。
虽然换了装扮,她仍然一眼认出了,对面竟是父亲的亲信,也是赵氏旁支成员,赵伯。
可,对方怎么会来这,来找自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