智氏一脉出自荀氏,荀氏再往前找,远祖正是周文王十六子。而魏氏的先祖是毕氏,再往前数则是周文王第十五子。也就是说,智朗跟魏驹往前数个几十代,祖先都是文王。
其实不止他们,其他姬姓诸侯以及大量姬姓贵族,出自文王一脉的也很多。而且,各国的贵族中,姬姓占了一大半。而已经跌落阶级,成为士或者庶民的姬姓传人,更是数不胜数。这也是后来有人说姬姓是万姓之祖的原因,因为姬姓后人实在太多了,只是后来姓氏合流后,绝大多数都不再称姬姓而已。而后来的百家姓,一大半也是姬姓演化过去的。
这年代,以至数千年后,对祖先的尊崇都是华夏文化中极其重要的部分。所以,智朗他们可以对周天子刻薄对待,但来了洛邑,面对宗庙,却是不敢不尊敬的。
等智朗跟魏驹行了礼,姬去疾脸色总算是松弛了一些,接着领着他们继续出发。
这次就是直奔周天子的宫室了。
穿过六重宫门,智朗一边惊叹这宫室的宏大,一边又感慨其代表的权力的落寞。
就带着这样纷繁的心绪,走了不知多久,智朗终于在一座高大的宫殿前看到了周天子。
周天子,姬介!
姬介原本正在软榻上坐着,看到智朗两人,连忙又站起来。姬介的体格庞大,身材臃肿,肤色却苍白,是那种一看就是不怎么出门,且纵欲过度的模样。
智朗跟魏驹看到姬介,原本该行大礼,但却只是拱了拱手就走到了宫殿中,其中的轻蔑之意不用多说。
姬介有些尴尬,但还是抬手示意两人在两侧坐下。
“王!”智朗刚坐下,就又说道:“之前听闻王病重,我心中不安,这次特意送来了一些礼物,这是清单。”
说着,他拿出了一张纸,让一旁的侍者递了过去。
一旁的魏驹也一样,拿出了一份礼品清单。
姬介的日子不好过,这也不是什么秘密了。虽说洛邑产出不少,但消耗更多,常常是入不敷出。几乎每隔几年或者灾年,周天子都要向诸侯哭穷,好要一些钱财物资来维持。
所以,如果有钱财垫底,那这次无疑会顺利很多,至少能让姬介不那么抵触。
看到礼品清单,姬介的表情很明显的好转起来,尤其看到智朗那份堪称丰厚的礼品单。
百匹上好的锦缎,玉石、以及各种新奇的玩意,就连拉来礼品的车驾也一并赠送。
智朗花钱大方,这也总算让姬介心情好受了一些,再看向两人时,心里也大概有了决定。
他还能如何呢?智朗他惹不起,就连魏驹他也惹不起,准确的说,随便找一个诸侯过来都惹不起。所以多数情况下,他只能找其他诸侯来制衡,如果制衡不了,那就只能说什么是什么了。
“我们二人的来意,王想来也清楚了吧。”智朗说道。
“哦。”姬介点了点头:“是脱离晋国,自立之事吧。”
“正是。晋君昏聩,导致了之前晋国的大乱,我等苦之久矣。如今正想脱离晋国,自立智国跟魏国,这次来,就是想获得分封授爵。”智朗大声说道。
一旁的魏驹也坐的挺直,跟着说了相似的话。
接着,两人就齐齐逼视着,更让姬介压力陡增。
气候已然凉爽,但姬介此刻却是汗流不止,不时地擦着汗,一直在犹豫。即使知道并没有别的选择,即使知道结果不会有什么改变,可真到选择的时候,他还是很难决定下来。
今天授予两人侯爵爵位,那就是自毁了周王室存在的道德基础,也就是忠义。要知道,智朗他们这是背弃国君,而晋君的分封来自周王室,现在让智朗他们脱离晋国,那其他诸侯会怎么看周王室?还要不要脸面了?以后别人有样学样,又该怎样?
姬介也知道,答应的后果很严重,而他就想安安稳稳的过日子而已,根本不想卷到其中。但现在来看,这显然不可能。
“这……,难道真的不能再好好想想吗?”姬介有些迟疑道。
“这样吧。”智朗有些不耐烦,说道:“我再赠送王一千张白纸,每张长宽各两尺,可用来抄录典籍。”
“就是那月报所用的纸?”姬介立刻大感兴趣。
“比那种纸更好。”智朗说道。
姬介再次故作犹豫,想了片刻,终于还是决定道:“好吧。就如你等所言。"
智朗获得了满意的答复,原本冷厉的表情也收了起来,气氛终于变得融洽了。
接下来,智朗他们只需各自回去,等周天子派出使者加封。
姬介提出宴请两人,不过智朗却拒绝了,只是提出临走前想去祭拜一下宗庙,姬介自然应允。
当两人出城时,已经是傍晚了,送他们出城的姬去疾只是问了句要不要提供营帐跟其它物资,得知不需要后就又匆匆回了城中。
而智朗他们则向外撤了十多里,驻扎了下来。第二天一早,大部队继续出发,出了洛邑,两边就各自分别。
而随着智朗他们的返回,天子答应为智朗跟魏驹加封侯爵的事情很快传开了,这无疑是一条爆炸消息。
自周朝代商以来,还从未有过这样的例子,允许卿大夫自立一国,加封侯爵。这完全破坏了规矩,周王室赖以维持的规矩,自此以后,周王室最后的脸面也扯了下来,完全成了摆设。
就像历史上的三家分晋划分了春秋跟战国,这次也一样,意味着美好的春秋时代的终结,各国进入战国时代。
今后,所有的礼义廉耻都将被抛到脑后,实力决定一切。没人会再为了所谓的道义而战,也没人会在攻打别国的时候花力气找借口,当所有的遮羞布被扯下,剩下的就只有残酷的争斗。
当利益争夺不再遮掩,可以想到,战争的烈度跟数量将会继续提高。
很多人都看到了危险的苗头,不过,又能怎样?顶多私底下骂几句罢了,而且多数连该骂谁都不知道。而任凭如何哭喊,时代也并不会因为谁而停下脚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