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日的海棠总有诗情画意的感觉,可他知道,不是因为春日,也不是因为海棠。
那少年坐在庭院的走廊栏杆上,仰头看着树上簇拥的海棠,微微眯起了眼睛。
身后走廊的一处青砖发出了笃笃的响声,不多时便见青砖被推开,女孩小心翼翼的探头出来,正好撞进了少年深不见底的眼眸。
“阿淮,快下来,看本宫发现了什么。”秦舒幼兴冲冲的向少年招了招手,转身就跳回了地道。
“好。”
少年一笑便有两个酒窝,甚是好看,种满海棠树的庭院里,万朵娇花,竟比不上他一笑回眸。
四方会位于北越的北部,清虚山在北越和东炎的交界处,是的没错,殷棋俞带着他们横穿了整个北越。
秦舒幼领着殷牧淮走过一个个岔路,停在了一个交口中,秦舒幼三两下爬上石壁,敲了敲头顶的青砖。
不一会她头上的青砖被人搬开了,光亮照进地道的瞬间,秦舒幼就窜了出去,殷牧淮紧随着跳了出来。
“小本宫,事情好像有点不妙。”黎洵把地道口重新堵上,狐狸般的眼睛罕见的露出了些许凝重。
“怎么——”秦舒幼话还没说完,黎洵就把她拉到了自己的身边,目光似有似无的看向殷牧淮。
殷牧淮见了不免失笑,道:“黎兄,不至于,我若是想害你,便不会救你上来。”
黎洵轻嗤一声,低声道:“真该把六师弟也带过来。”
秦舒幼一愣,下一秒顿时汗毛倒竖,道:“这里闹鬼?”
“整个四方会都有点诡异。”黎洵弯起了自己的狐狸眼,说出的话却犹如数九寒冬:“殷牧淮,为什么殷棋俞看不到你。”
殷牧淮抬眼,笑道:“原来你已经看到那里了,是的,不止是我爹看不到我,整个四方会都看不到我。”
“如果淮儿还活着的话,大概和你一样大了……”
殷棋俞无意识的自语回荡在秦舒幼的脑海里,秦舒幼心底一寒,拽着黎洵的衣袖小心翼翼的道:“你不会已经死了吧。”
“怎么会。”殷牧淮失笑道:“你看,这有光,我有影子。”
黎洵和秦舒幼的目光一起看向了殷牧淮的脚下,嗯,有影子,不是鬼。
“从各种意义上来说这玩意都太他妈邪门了。”黎洵啐道。
天知道他看到那副画的时候有多惊恐!
殷牧淮走到门口,一把推开了房间门,风卷着油墨的味道冲进房间,外面挂着的画卷发出了哗哗的声音。
满院子都是画。
画里都是一个人。
那女子一副南方人的长相,笑起来格外纯粹,眼里的温柔几乎要溢了出来,看的出来这是以同一个人的视角画出来的,画里女子看过来的画面,仿佛漫天的星光都汇聚在她眼里。
“这是我的母亲。”殷牧淮并没有多看院里的画,兀自走向了对面的房间,一把推开了门。
殷牧淮回头向着秦舒幼和黎洵做出一个请的动作,黎洵还有些顾忌,秦舒幼倒是放开了手,率先走了过去,道:“大师兄,只要没有鬼,可以让人来解决的事都不是事。”
殷牧淮多看了她一眼,眼里多了分笑意,道:“是啊黎兄,你莫不是连个女孩子都不如?”
“我会去的,别激将我。”黎洵跟上秦舒幼,冷哼道。
三人走进房间,殷牧淮关上门,房间里陡然暗了许多。
房间摆着许多比外面大了几倍的画卷,每张画卷都是一个江湖男子与一个官家女子,秦舒幼从第一幅画看起,这兴许是个故事。
男子的装扮看样子像个雅盗,女子提着烛灯,似乎是听到动静了,在与男子一墙之隔的走廊里紧紧握住了手里的匕首。
江洋大盗与官家小姐的故事啊。
秦舒幼越看越觉得奇怪,虽说殷棋俞画技超群,可这也太清晰了吧,看画卷的样子也不像是很早之前的画,这些画,倒像是同一时期的。
等等——
“你母亲是南方人?”秦舒幼诧异的抬头,道。
“是,怎么了。”殷牧淮道。
可是北越是北方啊!
殷棋俞去南方偷什么??
南方?
本宫的母后啊。
殷棋俞居然从南昭拐回来了个媳妇吗?
秦舒幼继续往后看,画卷上殷棋俞暗夜中和官家小姐打了个照面,一时不查被柔弱的南方女子追着打,两人打的如火如荼没打出什么倒是把烛灯给踢翻了,书房中着了大火,殷棋俞慌忙进去拿走自己想要的东西,出来却发现官家小姐晕倒在火堆里。
故事到了这个时候必定是英雄救美的桥段,可是殷棋俞他不,他不慌不忙的跑到厨房,一盆冷水浇在了官家小姐的头上。
后面两人在客栈相遇,官家小姐女扮男装,两人谁都没认出谁,客栈人多,两人便拼了一个桌子,本来相谈甚欢,客栈却出现了一个小贼,殷棋俞见义勇为,官家小姐却一眼认出了殷棋俞的武功路数。
殷棋俞追出了客栈,官家小姐也追了出去,两人都在大喊,场面一时鸡飞狗跳。
官家小姐追上了殷棋俞,之后便水到渠成,两人相恋,私奔,回到北越的四方会成亲,直到生下了殷牧淮。
故事一直到了这里都是没有问题的,画卷上也多是一家人温馨的画面,殷牧淮长到七八岁左右的时候,画卷上就没有他了。
殷牧淮消失的第一幅画上,殷棋俞双眼通红咆哮着什么,周围的仆人都散开了,留下了殷棋俞面前的一片空白。
从周围的人的表情来看,那片空白的地面上应该是有个人的。
一个个子不会很高的人。
秦舒幼回头看向殷牧淮,那少年一笑便有两个酒窝,这笑容若是在外面,她宁国公主必定是要赞一声眉目如画的,可是在这昏暗的画室里,这笑容越看越诡异好吗!!
秦舒幼定了定神,准备继续看下去,她面不改色,小手却是悄悄的拽住了一边黎洵的衣袖。
后面的画卷越来越诡异了起来,画卷上没有了殷棋俞,但是每个画卷上都会留一处空白,周围人的表情大部分都变回正常了,可若是仔细看,就会发现有些仆人的眼神,是非常微妙的。
最后的几幅画,满画卷都是红色,仆人们的嘴巴全被画成了微笑的弧度,眼神,则全部都是那个微妙的眼神。
只有其中一个地方,依旧是一处空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