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文定了定神,深吸一口气,尽量平静地说道:“无妨,家师曾言,此书赠与陆将军如宝剑赠英雄。”
“贤弟既然身为乾国国尉青阳子的高徒,何愁不能建立一番惊天动地的功业呢?”陆生眉头微皱,语气中带着几分不解与疑惑。
李文轻轻摇了摇头,苦笑道:“兄长有所不知,小弟与杀伐征战之事实在无缘,也无心于宦海沉浮、勾心斗角。此番前来,仅是奉家师之命,将他的意愿转告于将军。望兄长能深思熟虑,为天下苍生计。”
陆生闻言,沉默片刻,叹了口气道:“自晟王一统天下以来,已过去千余年。然而战乱却从未止息,百姓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中州之地更是无一日安宁。一统天下、息战止伐的确是万众心愿,但乾国如今的做法却让人难以苟同。”
他顿了顿,继续说道:“乾国对外以杀戮为能事,动辄屠城坑俘,天下人对其恨之入骨。对内则严刑酷法,囚徒遍街,受刑而残者比比皆是。这样的统一又怎能算是万民归心?弄不好只会是另一次战乱的开始。”
说到此处,陆生的眼中闪过一丝坚定与向往:“若天下能以玄清门的理念治理那该有多好!天下为公、尚贤自持、夺取一切贵族的特权、百姓读书明理、自由而兼爱……这才是真正的大同世界!”
李文听了陆生的话,心中也不禁泛起涟漪。他沉思片刻后说道:“兄长所言极是,小弟也深感钦佩。然而人有私心杂念,难以团结一心共同治理国家。又有多少人能真正放弃权势与富贵?又有多少人敢于追求平等与博爱呢?因此古人有言:‘以战去战,虽战可也。’只有让天下人感到敬畏和尊重,天下才能真正安宁!”
这番话让李文越说越觉得自己的理念正确无比,仿佛可以流传千古一般。
“李先生。”陆生的声音突然变得冷冽,称呼也随之改变,“乾国之人凶残暴虐,他们以斩杀首级为功,掠夺土地、屠杀无辜。我凉国的百姓在他们的暴行下死伤无数,家家户户都沉浸在悲痛之中,难道你就没有听见那凄厉的哭声吗?我的祖父在夜星山英勇牺牲,如今开元宗主也战死在前方沙场。这是国仇家恨!我陆生即使为凉国粉身碎骨,也绝不会投靠乾国。先生,你就不要再多说什么了。”
李文闻言,心中一颤,他下意识地瞥了一眼自己带来的精美礼盒,声音有些颤抖地说:“家师特地托我送来千金重礼,将军您就收下吧。”
陆生的脸色骤然一沉,声音中带着几分怒意:“先生难道不了解我陆某的为人吗?”
李文见状,无奈地叹了口气,只得挥手叫来项尘等人,将礼盒抬了出去。
就在这时,陆生的马弁急匆匆地跑了进来,气喘吁吁地禀报道:“将军,婵公主到了!”
话音尚未落下,苏婵的身影已经如一阵风般冲进了院里。一见到陆生,她那双明亮的大眼睛立刻泛起了红晕,带着哭腔喊道:“大将军,救我!”
陆生心中一惊,暗道:谁敢欺负公主?他立刻迎上前去,关切地问道:“公主,何事如此惊慌?”
苏婵哽咽着,声音颤抖地说:“砀国的公子元马上就要到盛阳了,王兄命令我与他完婚。”她的话语中充满了无奈和绝望,仿佛整个天空都压在了她的肩头。
这时,苏婵才注意到李文也在场。她向他凄苦地笑了一下,那笑容中透露出的无奈和苦涩,让李文的心也不禁为之一颤。苏婵接着说:“说什么国家安危系于我一身,我一个女子要是能救国家于危难,还要你们男人何用?”
李文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但随即又意识到场合不对,赶紧收住了笑声。而陆生则是羞红了脸,有些气短地说:“公主,此事关系到凉砀联盟,君命难违呀!”
苏婵闻言,银牙瞬间紧咬,杏眼中怒火喷涌,直勾勾地盯着陆生,厉声喝道:“陆生,你难道要见死不救吗?”
陆生被公主这突如其来的质问逼得有些手足无措,他苦笑着摊开双手,无奈地说道:“公主,陆生又能如何?”他的声音中透露出一丝无力与挣扎。
苏婵扫了一眼院里的其他人,冷声命令道:“你们都出去,我与将军有话说。”她的话语中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威严。众人闻言,纷纷低头匆匆离去。
突然,苏婵眼角余光瞥见李文也低着头准备向外走,她急忙叫道:“李兄请留步,请你做个见证。”她的声音中带着一丝急切与恳求。
李文脚步一顿,心中暗自苦笑。他偷偷吐了吐舌头,心想:“这两个情人间的事,我能做什么证呢?”但面对苏婵的恳求,他又怎能拒绝?
于是,他转身回到屋中,静静地站在一旁。只听苏婵带着哭腔继续说道:“我绝不嫁给那个无赖!你不用隐瞒,我知道将军的心思,你只是身为臣子,不敢说出来罢了。告诉你,苏婵出嫁之日,就是我自刎之时!”
苏婵言毕,决绝地转身离去。李文见状,急忙跨步上前,拦住了她的去路,急切地说道:“殿下,殿下,且慢一步,听李文一言如何?”
苏婵驻足,她知道李文向来主意多端,此刻眼中也不禁流露出一丝期待。李文嘿嘿一笑,低声献策:“公主,李文有一计,或许能为您解忧。将军与您携手出走,远走高飞,李文愿出些钱财相助,如此,岂不就能白头偕老了?”
陆生闻言大急,这不是儿戏吗?他厉声喝道:“胡说!当今战事正紧,岂能因私情而弃家国于不顾?”
苏婵深深地看了陆生一眼,眼中满是失望与哀伤。她扭过头去,再也不愿多看一眼,决然地奔出了营帐。陆生下意识地追了一步,却又硬生生地停住了脚步,有李文在场,他实在不便多做什么。
李文见状,气愤地斥道:“堂堂男儿,连自己所爱的女子都不敢娶,还算什么将军?”然而话到嘴边,他却突然住口不言了。原来他想到了自己与乔珺的境况,自己又有何资格去指责别人呢?
就在这时,李文突然瞥见秋云丰气喘吁吁地带着几个玄清门的人直奔将军府而来。
李文心中盘算着,玄清门的到来必定是为了协助盛阳的防御,他们如同乾国心头的一根刺,让人寝食难安。
于是,他下定决心,为了乾国的未来,为了苏婵和陆生的幸福,一定要竭尽全力破坏这场凉砀联姻。他紧密地布置着人手,时刻监视着凉王城的动静,静候公子元的到来。
公子元和申屠空率领的车队绕过了乾军的防线,悄然来到了盛阳城下。一进城,他们便感受到了异样的气氛。凉国各级官员沿途列队迎接,凉王苏异更是亲自率领贵族王室等在王宫门口,那隆重的场面远非他们前几次来访时所能比拟。
公子元心中暗自警惕,他不敢有丝毫托大,早早地下了车,步行来到凉王苏异面前,恭敬地行礼道:“砀王特使,阳谷君杨元恭谨大王。”
凉王苏异一把拉住他,急切地问道:“妹夫,贵国的兵马何时能出发?我国宜阳城已经危在旦夕,黄粱郡的边兵也还在南下途中。砀凉两国乃是兄弟之邦,现在我们只能指望你们了。”
公子元深吸一口气,信心满满地回答道:“大王请放心,只要我们两国歃血合盟,我砀国必将立即发兵相助。”
凉王苏异闻言,心中顿时一沉,让他感到半截身子都凉了。
他急切地说道:“事已至此,燃眉之急,哪里还有时间来得及歃血合盟?公子你自己说说看,如今这个局势,孤王能离开盛阳吗?一旦离开盛阳,民心、军心必将涣散,这国家还怎么守得住?”
他叹了口气,眼中闪过一丝无奈和悲愤,“等凉国亡了,你们大王还想跟谁去合盟?”
公子元听后,深吸一口气,沉声劝解道:“兵者,国之大事,死生之地,存亡之道。我砀国君王对此事自然也是慎之又慎。既然如今大王无法离开盛阳,我国君王也不能前来,那么我们只能寻找一个折中的办法来解决这个问题。”
在来时的路上,申屠空已经为公子元谋划好了一切。他知道凉王苏异是不可能离开盛阳的,所以只能另想办法。公子元顿了顿,继续说道:“在下有一折中之策,不知大王意下如何?”
凉王苏异闻言,眼中闪过一丝希望的光芒,连忙问道:“何为折中之策?快说来听听。”
公子元微微一笑,道:“若是在下能够迎娶公主,大王再派一位公子前来作为人质,必定可以获得我砀国君王的信赖。届时,发兵相助自然就是理所当然的事情了。”
正当众人议论纷纷之际,姚午突然钻了出来,对着凉王苏异躬身一礼,朗声道:“大王,公子所言极是啊。想当年,正是因为凉砀两国联姻,河东君才不畏艰难险阻,毅然窃符救凉,传为佳话。今日之事,与当年何其相似,大王何不效仿前人,成就一段新的传奇?”
公子元闻言,心中暗自叫苦,这姚午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当着众人的面提起这联姻之事,岂不是让自己做实了贼名?这要是传到他哥哥耳中,定然会认为自己有谋反之心。然而事已至此,他也只能硬着头皮应承下来。
凉王苏异听了姚午的话,微微点头,沉声道:“事到如今,也只能如此了。今日就让公子与孤王的妹妹成亲,以续两国百年之好。若砀国能发兵相助,孤王愿请公子担任联军统帅,共同抵御外敌。”
公子元一听此言,心中大喜过望,赶紧磕头谢恩。他一直梦寐以求能够成为联军统帅,如今终于得偿所愿,怎能不激动万分?
“大王英明!”公子元高声赞道,“能得大王如此信任,元定当竭尽全力,不负所托!”
凉王苏异满意地点了点头,随即挥了挥手道:“好了,此事就这样定下了。现在先到大殿去,孤王要为公子接风洗尘。”说着,他拉起公子元的手,大步向殿内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