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底足球只是一种游戏,我们需要去享受它,它才能回报我们快乐。——吉勒·鲁塞
在这匪夷所思又理所当然的场地走了一圈,方蔚然几乎被说服了。
“如果前期只做这些训练……”她最后只有一个坚持,“像这样的绕圈跑就不能让他们带球一起吗?我看过很多训练视频……”
“带球?可以。”龙峤折了根树枝,有一下没一下地敲打掌心,“只要他们能头晕不呕吐自己跑完全程,我会教带球跑的。”
“至少可以给他们看一些足球比赛的视频,提升兴趣。”
“你要不要再找几个足球游戏给他们玩?那个更能提升兴趣。”
方蔚然听出他是在嘲讽,但她不认为这真的可笑。
“游戏是人类最有生命力的文化形式之一。就像动物通过嬉戏练习捕猎,人类也一直借由游戏在进行各种社会活动实践,建立组织与认同感。游戏也可以被看作一个向既定规则开放博弈和变更的实验性场域。”
眼看龙峤两道浓眉越皱越紧,她平易近人地解释道:“我的意思是,足球从本质上来说就是一种游戏——原始狩猎的变体和平替。现在通过电子游戏,可以更方便地熟悉足球技巧和战术。”
“这就是你那个人类学教的?”
“有专门的游戏人类学分支,我了解的只是皮毛。”
“就没有一个专门教说人话的分支么。”
龙峤嘟哝着,见她斜睨过来,树枝就在掌心狠敲一下。
“我是说,文绉绉的,每个字眼不琢磨三秒以上就听不明白……你平时同寨里人都这么说话?那就难怪了。”
轮到方蔚然皱眉了:“我同其他人说话很注意避免使用书面用语……”
“避免,这就是个书面词。用语是第二个。”龙峤唇角扬起,本该是嘲弄的笑意却莫名变得傻里傻气,还越来越灿烂。
方蔚然懒得理他,只申明自己为了融入云头寨是很认真的:“我甚至……我是说,我还学会了不少方言。”
不知道为什么,龙峤的唇角又垮了下去。
“学什么土话,城里人就该讲话文绉绉。”他转身朝林外走,“视察满意了?我送你下山。方领队肯定还有更重要的工作。”
“我认识下山的路,想下山的时候会自己走。”方蔚然把对话重新拉回正题,“我的switch上有fifa系列,可以让他们体验。”
“switch的fifa?烂!”龙峤一口否决,“新玩法都阉了,技能动作特别夸张,按键设置不合理,操作延迟又特别厉害,谁买谁傻——”
他硬生生咽下了那个bi音。
“你还没买吧?”
方蔚然没有正面回答,只说:“你这么了解,看来玩游戏的时间不少。”
她是习惯性反诘,倒没有指责“国际着名球星”不务正业的意思,毕竟那些真正的国际着名球星也经常被曝光沉迷某款游戏。
被认为在球场上无所不能的梅西,就是个fifa玩家并时常输球,然后直接断开网络连接。
龙峤却奇特地沉默了。他走在树与树之间,阳光穿过树冠,用无数细碎的光斑和阴影将他分割。
更衣室周围已经被清理得差不多了。一见两人出现,吴顺就嚷着要他们去岩石下面:“国庆叔的木工手艺,还真是没话讲!”
杨国庆闷着头,将毛竹斫段、破开、一节节打磨。身后已经铺设了一米见方的青竹板,把岩石下方赫然变成了清凉的休息空间。
在他旁边,周礼和龙家茂又争得不可开交。
周礼提议沿石壁搭个架子:“我要放一些常用的外伤药品,绷带纱布,防着有谁受伤。”
“架子是要做。”龙家茂说,“放我的草药膏丸,旁边再挖个大坑埋酒坛,哪个受伤了来打灯火方便。”
杨有财被龙峤吼过后没再搂柴火,蹲在一边帮杨国庆铺竹板,顺带慢悠悠地劝架:
“不用争,不用吵,就眼下这种训练,咋可能会受伤。两位大夫怕是没有用武之地喽。”
“云头寨只有一个医生。”周礼冷声道,“连个执业资格证都没有的人,不用凑数。”
龙家茂大怒:“老子上山采药下山救人的时候,你小子毛还没长齐哩!”
他拍拍腰间的药篓:“狗屁证书,能比我家祖传更资格?玛麻妹与贯贡的医术传了几千年,保佑了我们侗家世世代代。”
“今年是2022年了。”周礼冷笑,“现代社会,需要的是现代医学,不需要拿着草药跳大神。”
眼看两人又要扭打,龙峤过来两臂从当中一划,把人分开:“活都干完没?没干完就滚去干。干完了……干完了就去生个火,准备加餐!”
看见龙峤,杨国庆才开口:“再搞点竹子还可以做门窗,看起来会像样子哩。”
忽然瞟见龙峤身后的方蔚然,声音立刻小了许多。
方蔚然看见他,倒是暗自欣慰。人是瘦了,胡子拉碴的一副生活不能自理的邋遢相,但做的是正经事,眼里就有精神,而不是当初在她楼下嘶吼时的孱弱和疯狂。
至少国庆婶再问起时,她实话实说不会再让人伤心。
“挺好。干脆多搞点毛竹,用竹筒把溪水引过来,搞个独立淋浴间。”龙峤瞟了眼远处的瘦小身影,“毕竟队里还有个女崽。”
他同杨国庆商量了几句,便招呼大家休息,补充营养。
野草引火,枯树当柴,篝火上架着山溪里才抓的鱼,被火烘烤的泥土下埋着土豆和鸡蛋。众人或坐或卧,散在篝火周围,传递着盛满山泉水的竹筒,气氛难能可贵的融洽。
方蔚然捧着竹筒坐在远离喧嚣的树荫下。龙小猫走过来,双数插在兜里把运动衫朝前猛拉,兜着五六颗烤土豆。她挨着方蔚然坐下,剥去土豆焦黑的表皮,还不忘吹两口气才递给方蔚然。
“都在哩?好热闹,热闹好哇。”草坡下转来个不速之客。
石大力喘着气,才把草帽摘下来扇风,就被吴家兄弟拖到篝火旁,还给他塞了个碳圆般烫手的土豆。
他是巡山路过,也的确有要紧话要叮嘱龙桥。
“这都有一周了,啷个队伍还没拉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