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处都是流言蜚语……对他来说也不容易。——孙兴愍
天气渐热,方蔚然的烦心事又添一桩。
可能因为住近水井,楼下草木又繁茂,晚上蚊子飞来飞去,不胜其扰。
她这辈子没怎么打过蚊子,新近网购了个电蚊拍点亮技能。酷米从没见过铲屎官这般举动,立刻领悟到这是一种新游戏,比指哪扑哪的激光笔目标更大,更有趣。
十二岁的老猫玩起游戏就成了个宝宝。猫爪子肉垫走路是悄然无声,可小二十斤的圆滚滚身子蹦起来又落地,那响动可不一般。
何况吊脚楼还是全木结构,天然共鸣音响。
就这样才过了两天,她搭伙那家的嬢嬢就忍不住问半夜是什么动静。
方蔚然羞愧道:“打蚊子。”
嬢嬢惊奇:“这个天就有蚊子了?我咋不觉得。”
为免扰民,方蔚然当天晚上忍着耳畔嗡嗡声,没去找蚊子麻烦。又开了一包鸡肉冻干安抚不能和铲屎官玩的酷米。
酷米大概很喜欢新游戏,从前爱吃的冻干放在面前也只是浅尝则止,一脸的不感兴趣。
一夜安静,第二天方蔚然手上腿上红云连绵。
搭伙的嬢嬢见了,忽然双手一拍:“你是城里腊咩,细皮嫩肉蚊子爱吃。像我们皮糙肉厚,蚊子都下不了嘴哩。”
她出了个主意:“杂货店有蚊帐卖,睡帐子里面就不怕被咬。”
听说方蔚然要买蚊帐,杂货店老板娘吴恩美犯愁:“蚊帐是有的,不过都是前两年进的货,寨里就没几个人买,丢在仓库里好久了,得找找看。”
杨家杂货铺子的仓库其实就是吊脚楼的底层,四周用竹篱笆围上封严,内部有阶梯和小门同设在二楼的店铺相通。里面黑黢黢的,不仅有各种囤货,还有放着没啥用丢了又可惜的杂物。一时间要找出蚊帐还真不容易。
这会儿正是该做晌午饭的时候,方蔚然不好意思耽搁吴恩美,就说她可以自己找:“只要老板娘信得过我。”
“信得过信得过!”吴恩美端来小板凳让她坐下慢慢找,又拿来瓶运动饮料,“都说搞运动的喝这个水好,球队要的话,我做主,给打八八折!”
方蔚然翻找一会儿,忽听头顶一阵响动,有人走进杂货店。
来人吼了两嗓子,杨有财赶紧出来接待,给他拿了香烟和午餐肉罐头。来人想要抹个零头,杨有财只哭诉本微利薄。
来人不满:“之前的账还没同你算哩。是你说想通过球队的考试,就要跑得快跳得远,穿上你家这种鞋子能管用。信了你的鬼话,三十块钱一双的鞋子我也买了,没考中还不给退钱,坑人嗦!”
方蔚然只听头顶咚的一响,显然是那人用力跺脚。
“我真没想到哩。”杨有财的声音十分惊讶,还透着真诚的惋惜,“你看这双鞋子,帆布面,牛筋底,鞋底防滑纹路同大牌完全没两样哩。按理说,有盛哥你这个体格,穿上这双鞋子,不可能考不上的。”
有盛哥郁闷:“总之是买了鞋也没考上。那个劈啥子喔,跑得我发晕。”
杨有财更惋惜了:“没考上不要紧,球队一直都缺人,要不也不至于找个黄毛丫头来凑数。你要是早点儿跟我说多好,我肯定推荐你。”
“女崽也能挝足球?”
杨有财把龙小猫的事讲了,又说:“没考试就进球队的也不止一个。杨亚军就不提了,人家从前挝过球,水平摆在那里。石校长就是个白面书生,每天训练都是跑一半走一半。还有那个杨国庆……”
他讲了一圈队友轶事,最后话锋一转:“不管咋说,都是国际球星挑中的人,可能职业的眼光就是同我们普通人不一样哩。”
两人的对话,透过木板缝隙飘下来。方蔚然很清楚,用不了几顿饭的功夫,这些话就会传遍寨头寨尾。
每月五百块钱的补贴,足以调动积极性,也足以制造矛盾。
箱底翻出来的蚊帐透着霉味,吴恩美说透一道水,晒晒太阳头就好。方蔚然抱着蚊帐回去,远远已经望见自家楼下的古井,突然转了个身。
井边不如溪边铺展得开,她这样告诉自己。
溪水穿寨而过,寨中有座前些年新修的风雨桥。嬢嬢阿婆们习惯在老地方做针线活聊天,这座新桥就一直安静了下来。龙峤每日除了训练,有一大半时间都是在这桥上消磨。
方蔚然路过时,他正靠在栏杆上玩手机,一见她就皱眉:“这是啥?”
低头看了眼怀中薄纱,方蔚然也想皱眉。死亡芭比粉绝对不是她的审美,但杂货店里只有这一种选择。
“与其管别人的闲事,不如多关心下球队。”她冷冷道。
“我挺关心球队的,也很听领队指挥。”
龙峤举起手机,向她展示了一个“游戏画面,暗金色奖杯图标相当夺目,上标“传奇联赛”,旁边还有个天梯积分的小图标。
方蔚然认出这是另一款风靡世界的足球游戏。她毫不意外龙峤能有这样的成绩,却有些诧异:“你玩的是国服?”
龙峤笑笑,收起手机:“身在西班牙,心在国内,感动不?”
方蔚然朝前走了几步,扭头不经意丢下一句:“单机游戏玩够了,也可以同队员多沟通。有些队员没有经过公开选拔就内定进队,这种做法有失公平,早晚会引发问题。龙教练最好有办法解决。”
“又是哪个朝你打小报告了?”龙峤一脸无所谓,“觉得不公平就比一比呗,比得过再逼逼。”
他跟着方蔚然一路下到溪边,双手插兜看她手忙脚乱地漂洗,直到蚊帐被水冲走才出手:“不会洗跑溪边来干啥。你楼下就有井,傻……傻了才不用。”
“谢谢。”方蔚然扯过蚊帐,转身就走。
“哎,水还没拧!”龙峤一把将蚊帐扯回来。
“我会洗,也会拧水。”方蔚然拽住蚊帐。
“站着别动!要不还得下去捞你。”男人的力气显然更大。
“谢谢,我会游泳。”
“你连游泳也学会了?”
呲啦一声,死亡芭比粉终于忍无可忍地裂了。
“这颜色不配你。”龙峤把半截薄纱藏到身后,“我等会儿正好要去县城,买个赔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