点球是痛苦的。——若泽·穆里尼奥
“别担心。”方蔚然宽慰他，“这种近距离射门，他们平时在后山已经练过无数次。至少杨宇航和杨成军肯定没问题。”
“点球大战没有肯定。”龙峤的眉头皱得更紧了，“足球史上只有三个人点球命中率达到100%，这其实是比赛中难度最高的射门。”
他告诉方蔚然，有无数着名球星能踢出各种潇洒华丽的进球，站在罚球点上却崩溃得像个菜鸟。球打在门柱上，打在门框上，打在守门员怀里或者干脆从球门上空飞过，留给全场一片嘘声，让他们多年之后还钉在耻辱柱上。
罗伯托·巴乔，公认的意大利天才球星，1994年的美国世界杯赛上，他几乎是凭一己之力把意大利送入决赛，又在和巴西队点球大战中把球踢在横梁飞出场外。
转瞬之间，他成了意大利的罪人。哪怕决赛之前三场淘汰赛，意大利总共打进的六颗球里，他一人就贡献了五颗。哪怕他是五个人中最后出场的，在此之前意大利已经2：3落后。
“我失去了一切，就因为那一个点球。”多年之后，巴乔这样总结他的职业生涯。
方蔚然了然地点点头：一个点球失误能左右比赛结果，也能让球员在球迷的唾骂中失去一切，此后余生都会一遍又一遍重温这场噩梦。在这种巨大的心理压力之下，平时轻而易举能做到的事变得异常艰难。
“不如这样想，没有经验的人反倒不会有思想包袱，这算是我们球队的优势。”她正说着，就听见裁判一声哨响，杨宇航在下半场结束前两分钟被罚下。
小红毛今天是打红了眼，连进两球不说，在前九十分钟就因为犯规吃了一张黄盘，刚才又一次用危险动作阻挡对手，终于吃满两张黄牌。
龙峤一摊手：“这才是我们球队的优势，现在没了。”
他不相信没有经验的人就没有思想包袱，没罚过点球还没看过比赛？果然，等到挑人安排出场时，队员们一个个都在躲避他的打量。
“我、我、换、换……”吴彤也不怕龙峤骂他没胆，喘着粗气指向一直坐冷板凳的杨国庆，“他、他、他有体力。”
“按规矩，上场的五个人只能是加时赛结束后还留在场上的。杨有财没资格，吴展鹏和杨宇航也上不了。”
吴展鹏是脚踝扭伤只能休息。龙峤很惋惜，这名队员各方面条件都不出挑，但情绪和发挥一直很稳定。
杨宇航正低头猛挠小红毛，也不知是在懊恼不能出场，还是庆幸自己逃过一劫。
点球大战之前没有休息，留给两支球队选人排序的时间最多只有十分钟。龙峤简明扼要将规则捋了一遍，目光沉沉扫过还能上场的几人：“有自愿的么？没有我就直接点了。”
队员们都不吭声，最后是吴顺支支吾吾开口：“我可以上……能把我排在第三或者第四位不？第二个也行，千万莫要第一和第五！”
龙峤一挑眉：“你要上就上，要怂就怂个彻底。我这不开小卖部，没有讨价还价。”
众所周知，点球大战第一个出场和第五个出场的人的压力是最大的。
所以点球大战一直有两种不同的教练思路。一种如意大利，把最好的球员安排在最后作为保底；另一种如英格兰，把最好的球员放在首位。
第一种旨在让前面的球员放松心态，说不定就能超水平发挥。但如果运气不好，就会如巴乔失败直接背锅。如果运气再差一些，抛硬币结果是让对手先罚，保底的第五人说不定压根没机会出场，直接浪费一张王牌。
第二种则是尽量抢先拿下球数，同时等待对方犯错。然而第一人的表现会给全队造成情绪传染，首罚丢球必定导致后面的队友压力骤增，一路丢球。
究竟采用哪种思路，龙峤想根据具体人选决定。至于人选，他希望能够自愿而非强迫，没胆量主动请战的人，只怕一站上罚球点腿先软成面条。
“我没怂。”吴顺认真解释，“我的水平我晓得，放最后兜不了底，放前面更怕开不了个好头。这一局太关键了，我们不能输哩。”
石材生朝加油横幅的方向瞟了瞟，也坦言：“已经打到这个程度，如果因为我一脚断送球队的胜利，就太可惜了。”
其他人迟疑着点头，有的说不想拖后腿，有的说怕没脸见乡亲。听得龙峤心头火起，正要骂一句干脆都别上了，不上就不会犯错。
突然一个声音说：“我去首罚。”
居然是一向事不关己就高高挂起的周礼。
被十几道目光齐刷刷盯住，周礼面上掠过一丝不耐，细看又像是不自在：“赶紧搞完了事。我又不是云头寨的人，无所谓对不起谁。”
龙家茂瞪了他一眼，默默站到旁边：“排第几都行，你是教练你安排。”
“把我放最后。”杨成军伸展着腰腿，“我有罚点球的经验。”
“我也有！”杨三万拍拍他的将军肚，“挝飞了就怪我是个胖子！”
“还没上场就想着输？那还赢个屁咧！”龙峤朝他虚踹一脚，又把一直瘫坐地下的守门员杨国庆拽起来。
“都给我随便挝，放开挝！挝赢了是你们本事，挝输了是我这个教练没教好，听清楚了没？”
同样的话，他第一次站在罚球点上时，也听老杨吼过。
那一次龙峤挝进了人生第一个点球，他衷心希望他的队员也能把包袱甩开，轻松进球。
但他知道比赛没有奇迹。
尽管抛硬币抛到先手，周礼的第一个球却踢到了门框上，对方则进了一球。
好在龙家茂随后就将比分追平，让队伍士气重振，“云头寨必胜”的加油声也越发响亮。
接下来对方丢了一球，吴顺也丢了一球，轮到对方的第三人点罚。
就在这时，连续失守的杨国庆太过紧张，没等裁判吹哨提示就跑向罚球点，重重把对方扑倒在地。
云头寨唯一的守门员就这样犯规罚下。
没有换人名额也无人可换，吴顺拿过手套代替杨国庆站到球门前。他把两边手肘都摔破了皮，也没能救回一个球。
这场点球大战，终究没有奇迹发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