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外界的噪音有点大，但这就是足球。——毛里西奥·波切蒂诺
“你教练早就上热搜了，嫉妒啊？”吴顺嘲笑道。
“投票还没关？”杨八一不赞同地看着儿子，难得说了个长句，“比赛靠实力，不靠你那个热度。”
“不是！”杨宇航又急又气，一脚把球踹到岩壁上，“姓龙的，有人曝你黑料！”
众人一愣，纷纷去摸自己的手机，也有性急的直接去抢杨宇航的。龙峤长臂一舒，从几只手中把手机拿了过来。
他飞快划了几下屏幕，眉头渐渐紧皱。
“啥玩意儿，我龙哥打假球？还殴打队友？”吴顺气得捶树。
“不、不、不可能。”吴彤一急又结巴了。
“深山天才的真相：体能技术都不过关，在欧洲只上过一次场，还是替补。”周礼啧了一声，“西乙联赛国内没有转播，这人还挺清楚。”
“不是主动退役，是被俱乐部炒鱿鱼，原因是涉嫌打伤教练，被西班牙警方逮捕……这他妈拍电视剧哩？”连杨有财都不信。
队员们一条条念出，又一条条吐槽。杨宇航自己的手机在龙峤手里，就拿过吴彤的在网络评论区舌战群雄：“假料信个屁！就说那一脚远射破门，是体能不行还是技术不行？”
然而爆料有图有真相。图有当初他在日光打人后写的检查，签名白纸黑字；也有他在西班牙那几年，西乙联赛的出场阵容。
还有一个爆料视频，老队友亲身上阵讲述被他霸凌的血泪往事。
“他算是有天赋的那种，所以特别看不起人。不止看不起我们这些不如他的，对当时在日光的那几位前辈也不当回事。某大哥和他有一点小矛盾，他不敢直接得罪大哥，比赛的时候就借着抢断从大哥脚踝踩过去，差点把人踩废。”
“那一年金童奖他本来是热门，是日光高层决定让他退出评选。为什么？球踢得再好，人品不行也不行。”
这时乔老板一个电话打进来，劈头就说：“哎，网上那事可不是我搞的，我只喜欢撒钱，没那么龌龊。”
“我知道。”
尽管面部和声音都做过处理，龙峤也能认出来，那是阿ken。
曾经同为日光青训队鄙视链下游的队友，后来开山寨奶茶店坑了他一把，又被他合法举报的那个阿ken。白天亮曾经提醒过他，阿ken想找他麻烦。
看来这就是那个麻烦了。
龙峤耸耸肩，将手机还给杨宇航：“别因为这种事浪费时间，大家该练的继续练。”
“抹黑你就是抹黑球队，我小伊布不受这个气！”
“不算抹黑。”龙峤沉声道，“基本是真料，不过我不是故意踩脚踝，是被人阴了，也没有因为食堂饭菜不好就打人。”
群情激愤的球队瞬间安静，过了一会儿，吴彤才不敢置信地问：“真、真、真的？”
“是真的，我打过队友，也打伤过教练。除了打假球，打其他我没后悔过，打的都是我认为该打的。”
说罢，龙峤摆摆手，示意他们自由练习，转身朝山下走去。
方蔚然也看到了网上消息，正急匆匆朝山上赶。两人在山道上遇个正着，不等她说什么，龙峤抢先开口：“你来得正好。帮个忙，他们现在情绪不太稳定。”
明天就要同小黄村比赛，在这节目眼上黑料爆发，保护队员情绪不受干扰有多重要，方蔚然也明白。
她深深地看了龙峤一眼，继续朝更衣室走去。
稍晚些时候，两人坐在古井旁的树下，龙峤将最后一件至今隐瞒方蔚然的事也交代了。
“是的，我打过假球。”
在日光时，他也经历过“默契比赛”，但直到在西班牙被转卖到那个小俱乐部后，他的假球生涯才真正开始。纯为逐利的比赛就是资本手中的玩具。一开始是不知情，等知情时已经变成了提线木偶，无法挣扎，无力摆脱。
“合同在那里，就必须上场。我受过很多伤，为了能让上场他们会给我注射麻醉剂。”龙峤苦笑，“软骨磨没了，走路会磨到骨头上的神经，痛得使不上劲，走几步可能就跪。吃止痛药没啥用，只能朝膝盖打润滑剂，然后就是打麻药。有一种叫芬太尼的，见效特别快。医生说，让膝盖睡着了就不会痛了，随便怎么动都行。”
方蔚然的心拧紧了。
她知道芬太尼。最早怀疑龙峤可能嗑药时，她查过许多资料，知道芬太尼是普外科和妇产科手术最常用的麻醉剂，镇痛效果很好，但有兴奋、致幻的副作用，会让人产生严重的药物依赖。
“所以你发誓不碰麻药。”她叹息着说，想起刚重逢时，自己是怎么嘲讽这个誓言的。
“麻醉打多了就不像个人。我在球场上跑啊跑，却感觉不到自己的腿。再后来，我就越来越恨足球，越来越怕站上球场。”
龙峤注视着方蔚然被月光照得苍白的脸，想抬手抚去眉心的皱纹，终究只是低低说了声：“别怕。”
方蔚然摇头：“我是生气。”
“也别生气。”龙峤笑笑，“所以我把教练打了。后来想想，那小老头也是个提线木偶。我真正想打的东西太庞大了，打多少拳都没用。”
“你真的被逮捕了？”
龙峤点点头：“没事，那时候麻醉剂用多了，有医生开的证明，证明我有严重的幻觉和狂躁倾向。”
方蔚然轻叹一声，听见龙峤问自己：“明天是周六，你能来领队吗？”
这届“三宝杯”是群众自发组织的赛事，也是古州县锐意以乡村足球为媒介打造的文化传播品牌。正式比赛刚开始，全网全平台综合浏览量就突破了三十亿次，在线观看球赛直播的累计也有上亿人。
突然爆发出的黑料，让“奇迹教练”变成“足球败类”，也连累“三宝杯”甚至古州县的名誉。
已经有人提出，比赛报名时就有规定，球队成员和赛区工作人员如果发生非体育道德行为、暴力行为、挑衅公众，触犯国家法律法规和公序良俗的，都将受到处罚。历史黑料也是黑料，不能让他玷污比赛。
两人都明白，无论是出于对球队负责，还是对大局负责，龙峤已经不适合出现在现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