邢枝不明白他是什么意思,捏着湿巾,一时没什么动作。
“怎么不擦?不是说不让人碰?”纪予铖低嗤一声:“刚才你那只手摸过什么,还需要我提醒你?”
不需要他提醒,邢枝也知道。
进来时,她用这只手挽着孙宗玮的手臂,后来,又依次和几位老总握了手。
也包括他。
“这手是得好好擦擦了。”
邢枝用湿巾仔细擦着每根手指,语气悠悠的:“毕竟,我今天可是用它和纪总您握过手呢。”
气氛再次安静了下来。
只有手中的湿巾散发着不算淡的酒精味,弥漫在空气中,似在将什么情绪发酵开来。
半晌后,纪予铖嗤笑一声,将整包湿巾都丢给她,语气里听不出什么情绪。
“那就擦,使劲儿擦。”
他也顺手拿起几支碘伏棉签,折断后往她另一只脚的脚后跟上抹。
动作却不如先前温柔了。
邢枝疼得倒抽气,也顾不上擦手了,双手撑在沙发上,用力把脚往回收。
纪予铖却将她按得死死的,一寸也不肯让。
“别动。”他散漫出声,语气恶劣:“再动更疼,毕竟,我病得可不轻。”
邢枝果然不敢再动了,咬唇瞪着他。
两只脚都抹完药,纪予铖放开她,拿纸巾擦了手:“别多想,我只是不想让你因为受伤而影响工作进度,没别的意思。”
话说完,他站起身往外走。
邢枝出声叫住他:“纪总。”
纪予铖脚步一顿,没回头。
邢枝看着他的背影:“你让我擦手,也是因为不想影响工作进度吗?”
“当然,手上那么多细菌病毒,万一生病,难道不会影响工作?”他语气揶揄:“不然你觉得是因为什么?”
邢枝抿着唇,没说话。
纪予铖瞥了眼地上的高跟鞋,弯腰捡起来,拎在手上:“不会穿就不要穿,免得哪天崴了脚,这项目还做不做了?”
没等邢枝想好怎么回答,就见他已经抬脚走了出去。
直到包厢门被关上,外头的脚步声也越来越远,邢枝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的高跟鞋也被他拎了出去。
沉默三秒后,她抓起手边的整包湿巾就丢了出去。
想想还是觉得不够解气,将他落在沙发上的一个手提袋狠狠扫落在地。
手提袋倒了,里面的东西也掉出来。
邢枝视线稍稍一顿,弯腰捡起。
竟是一双女式外穿拖鞋,很简洁大方的款式,恰好是她的尺码。
踩着试了下,合脚又舒适。
她站起身走了两步,发现这鞋不仅好穿,还很好看。
搭配着她身上的礼服裙,竟是半分违和感也没有。
邢枝垂眸盯着自己的脚,思绪万千。
难道,这鞋也是为了不影响工作进度?
……
两天后,永琎建筑设计事务所,小会议室内。
这是邢枝和邬明钧的第一次正式沟通,询问他关于设计意向的问题,包括但不限于别墅的功能、外观、风格和材料等具体要求。
一番讨论之后,邢枝总结出,邬明钧的要求就是:没有要求。
邬明钧说:“我想要的是一个家。”
“家讲究的是爱与包容,家里有我爱的人和爱我的人,家里有我的牵挂,让我不管走到哪里,都时刻惦记着家里有人在等着我回去。”
“家是内心的柔软,是心之所安,是让我和我的爱人,无论在面对什么样的挫折和矛盾时,都不会轻言放弃的念头。”
“家是一个有温度的地方,绝不是一堆冷冰冰的钢筋混凝土堆砌出来的东西。”
邬明钧语气沉沉:“邢小姐,我要的是一个家,一个有心,有爱,有灵魂,有温度的家。”
邢枝默默地听完,下意识看了眼坐在对面的纪予铖,又看向坐在主位的邬明钧,面露难色。
“邬总,我个人非常赞同您对家的理解和感悟,但是……”
她顿了下,有些为难:“我还是没能充分地理解您的要求,能不能说得再稍微具体一点?”
这话一出,会议室中顿时安静了下来。
沉默片刻后,邬明钧不慌不忙地喝了口咖啡:“我认为,我已经说得够具体了。”
“邢小姐,我希望你能用心,用爱,结合你的亲身感悟来设计这个东西,而不是靠那些冷冰冰的专业知识。”
邢枝面上不显,内心却早已是波涛汹涌,怎么也没办法平静。
导师只教了她如何用专业知识,从技术角度出发,去更好地完成每一次设计,可从没教过她如何用爱啊。
专业技术是实实在在的,有理有据的,无论到什么时候都是靠谱的。
可是爱这种东西,太缥缈了。
爱是有保质期的,爱正浓时,可填山海,可抵万难,爱无所不能。一旦过了保质期,爱也可毁天灭地。
当然,爱也有可能是假的。
邢枝再次看向纪予铖。
见他只是安安静静地坐在那里,不发一言,一副事不关己的看好戏模样,实在不明白邬明钧为什么坚持把他也叫过来。
“邢小姐,你谈过恋爱吗?”邬明钧忽然问。
“啊?”邢枝被这话问得有点懵,目光闪躲几下,落在纪予铖搁在桌上的那只手上:“谈过。”
“现在呢,感情怎么样?”邬明钧又问。
“分了。”
“为什么分了?”
邢枝很轻地皱了下眉:“邬总,这个好像跟我们今天的会议主题,没什么关系吧?”
邬明钧不以为然:“我觉得是有关系的。”
“就像我刚才所说,家是讲爱的地方,我首先要确定,作为一个建筑师,邢小姐你有没有过爱人的经历,懂不懂爱,才能知道你对爱的理解到底有多深。”
“我才能够更准确地向你描述,我对这别墅设计的一些具体要求。”
听到最后这句话,邢枝动心了。
为了能准确了解业主的需求和要求,稍微透露一些个人隐私,应该是没问题的吧。
但碍于纪予铖在场,邢枝也不好说得太直白。
她犹豫了一下,才说:“因为一些不可调和的矛盾。”
她说得笼统,邬明钧却并不满意。
“具体点,比如说?”
“比如说,他……”
邢枝抬睫,视线扫过桌上那只手的无名指:“他劈腿了。”
话落,她看到那只手的指尖微微一顿,掌心渐渐收拢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