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包卫龙辣条。
他们学戏的天天要吊嗓子,辣条这种辛辣的食物会刺激到声带,因此许班主一直不许他们吃,见了辣条一律扔掉。
许班主越是管得严,孩子们越是馋。
许星潭经常带着小师弟偷偷溜出去,用压岁钱买一堆辣条解馋,怕身上留下气味,他们还会用折扇给对方扇风。
这四合院的屋顶也曾是秘密基地之一。
“辣……辣条?”
许星潭声音沙哑哽咽,不可置信地盯着白临溪手里的东西,他张了张嘴,唇打着颤,眸底涌起水雾,漾开怀念。
是辣条啊。
好久好久没有跟小溪一起吃过了。
白临溪单手撑在屋檐上,晃了晃手里的辣条,再次问:“要吃吗?”
“你……!”
许星潭猛地回过神,通红的双眼死死锁定眼前的少年,一把抓住他的手腕,急切地问:“你真的是林寻溪?怎么可能?!小溪已经死了,你到底是谁?你是不是和姓喻的一起来捉弄我的?是不是?!”
“啧,轻点……”
白临溪抽回自己的手,狐狸眼懒洋洋一瞥,笑容散漫。
“师兄,你不要那我一个人吃了。”
咬住辣条,红油的香辣在唇齿间扩散,面筋很有嚼劲。
还有股芝麻香。
就是少了一点特别的味道。
“感觉……”
“好像还是小时候一人半根吃着香啊。”
白临溪舔着唇感叹,抬头望向夜空,眯着眼,任由长发被风吹起。
他神情懒散。
一如儿时那般悠闲自在。
许星潭心咯噔一跳,眼中暗潮翻涌,死死咬着唇,逐渐冷静了起来,半跪在白临溪身旁,盯着他看了又看。
这个人……
真的是小溪吗?
小溪的五官更妖更锋利,像朵带刺的艳丽玫瑰,但因为寄人篱下,总收起利刺,展露着明艳的一面。
而眼前这人……
也像玫瑰,却是被娇养呵护的玫瑰,满身爱痕,笑容甜蜜,开到荼靡便被温柔摘下,揉进了春水里。
没了寄人篱下的小心翼翼。
更灿烂。
更耀眼了。
“小溪……”
许星潭鼻腔发酸,目光带着愧疚,颤抖着伸出手,想摸又不敢摸,只是用指尖轻轻碰了一下少年的脸。
“真、真的是你回来了吗?”
许星潭以前从不信什么鬼神之说,人死了就是死了,怎么可能复活?
但现在……
他好希望这是真的。
他还欠小师弟一句对不起呢。
白临溪没点头,笑了笑,手覆盖在青年手背,带着他的手摸自己的脸:“辣条师兄不吃,那我再讲个故事吧,还记得我们第一次偷喝师父埋的桃花酿吗?”
“我们只喝了半杯就醉了。”
“那是夏天,院外有蝉鸣蛙叫,我们醉醺醺跑了出去,我红着脸抱着树学蝉 ,你红着脸蹦蹦跳跳学青蛙。”
“然后闹醒了一院子的人。”
“师父气得不行,等我俩酒醒后罚我们抱着酒坛子扎马步,你用酒坛跟我干杯碰了一下,说……”
“小师弟,咱们下次掺点水喝。”
话音一顿,白临溪看着许星潭瞪大通红的双眼,笑吟吟伸出手,以拳做酒坛,示意碰杯:“师兄,以后还要跟我一起喝酒么?”
“……!”
许星潭心跳骤停,眼泪夺眶而出,彻底相信了眼前的少年就是小师弟。
“小溪!”
“你真的回来了,你真的回来了,对不起,对不起,以前都是师兄的错,是我心眼小爱嫉妒,对不起对不起……”
“以前我那些话都是气话,都是瞎说的,你别放在心上,我……”
“我知道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
多年压抑的情绪在这一刻宣泄,许星潭死死抱住白临溪,痛哭流涕。
自从小师弟走后,父亲就一直没搭理他,病情也愈越来越严重,他知道父亲在生自己的气,于是每日乖乖煎药端去。
父亲会喝。
但却不跟他说一句话。
直到某天,他静不下心练曲子,有些想小师弟,挣扎几番后,偷偷溜进了小师弟的房间,没想到撞见了父亲。
他在帮小师弟缝戏服,父亲盯着他看了良久,叹了叹气。
说出了让他至生难忘的话。
父亲说——
‘潭儿,你可以发自己的光,但切记不要灭了别人的灯。’
‘因为……’
‘火光是能互相照亮取暖的。’
许星潭当时嗤之以鼻,不以为然。
慢慢的……
看戏的客人越来越少,身边的师兄弟们也转了行,以前热闹的院子如今只剩凄凉,他也终于懂了父亲语重心长的叹息。
许星潭将这些年的悔意一一道出,说了一声又一声对不起,祈求着小师弟的原谅:“小溪,对不起,对不起,你是不是特别恨我啊?我们还能回到过去吗?”
白临溪任由师兄抱着,听着耳畔哽咽的哭声,轻轻拍了拍他的肩。
“师兄。”
“我没恨过你。”
许星潭愣住,猛地抬头,包着头白布滑落了些,碎发凌乱,眼眶通红:“真的?小溪,你在安慰我吧?”
他干了那么多坏事。
骂小溪。
剪烂了小溪的戏服。
还把小溪赶出了房间,甚至口无遮拦说他是他爸的情人、私生子。
小溪怎么可能不恨自己?
“说实话……”
白临溪轻笑了一声,看着许星潭苍白憔悴的面容,认真道:“有些事,你当初的确做得过分,我是真想扇你一巴掌解气,但还真没恨过,因为我知道……”
他抬起手,捧起青年的脸,捏了捏,漂亮的狐狸眼柔情似水。
“师兄只是在闹脾气而已。”
许星潭瞳孔一震,双肩打着颤,红唇死死咬住,眼泪又没忍住夺眶而出,泛着薄红的鼻翼还有清涕,哭得狼狈又好笑
“小溪,我……”
刚开口。
一道不耐烦的冷笑飘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