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棣阅人无数,忠义之士,奸诈之辈,趋炎附势之徒,甚至是林川这种桀骜不驯的靖难遗孤,物善其用都能帮助国家走向最正确的道路。
唯有韩杰,他的眼中没有对皇权的敬畏,不管是勾结山东各级官员,打造信息茧房,竭力笼络民心,树立爱民如子的形象,亦或是斥责千里之外,与他并无利益冲突的武将。他那忧国忧民之心远超一般臣子的范畴。
要知道韩杰不过区区四品的一方知府,就连上朝议事的资格都没有,谈吐间议天下事,充满了自己的想法。当然那种闲暇之余吹吹牛笔并没什么,毕竟多少乡绅官吏凑到一起,也喜欢乱逼逼。
可韩杰不同,从他的鲁地救难会将白莲教纳入既得利益者之一开始,他在利用教化之力操纵民意,这其中的味道朱棣实在是太熟悉了,毕竟他爹当年就是如此起的事,民怨、教义、钱财、地方政权,韩杰等于已经集齐了造反所需的一切,犹如堆砌在一起的干柴,只需一点星星之火,便可起燎原之势。
“当初太祖揭竿而起,反抗的是大元不做人的压迫统治,韩杰何德何能,敢闹这么大动静?”林川疑惑道。
“山东,地广人稀,常年灾祸,民怨冲天,从山东举兵起事,只需半月就能直逼京师,占据江南最丰富的纳粮之地,到时仅仅是用围困,京师城野不攻自破。但如他真如此做,有一个巨大障碍……”朱棣话锋一转。
“那就是我呗。”林川顿时反应过来,“不对,不光是我,还有戍边的众多兵马。大明最强盛的部队都在边塞,也是他的正后方,一旦戍边部队驰援,前后夹击,山东叛乱也就无戏可唱了。”
“所以,他需要竭尽全力的升起朝廷对戍边将领的猜忌之心,首当其冲,就是你。”朱棣看着林川会心一笑。
“你的身份是方仓的东家,跟你说我坏话?等等……他知道了爷的身份?!”林川的脑海中将一切都给串联了起来。
“所以,他看似慷慨激昂的与外人痛斥边塞强将的危国之情,说穿就是在我心中种刺,让我如鲠在喉,离间我等关系,免除他的后顾之忧。”朱棣早已看穿一切。
“这孙子可真够坏的,看似无心之言,却想置我于死地,要不我现在就去把他剁了吧。”林川还真来火气了。
“现在杀了他,你我如何对世人交代?他在这莱州府做得一切,无不是救民于水火,哪怕我们给他法办,无凭无据,后世只会说我乱杀忠良,一代暴君。有一个靖难之役的污名,我已经要用一生去清洗了,现在还来?想累死我啊……”朱棣无奈靠在凉亭之上,深深叹息。
“爷您的意思是?”林川也不去揣测圣意了,直接问多省事。
“挖出来,把他包藏祸心的罪证坐实,办成铁案,最后公之于众,是非曲直交由世人定夺。”朱棣等于已经在韩杰的名字上画叉了。
“如果真的已经走露身份,爷现在很危险。”林川神情突然严肃起来。
“还有闲情雅致挑拨离间,说明短时间内他还没有改天换地的能耐。只要假装不知道实情,我等安安稳稳地离开山东应该不难。倒是你的行动需要小心谨慎,我只要罪证,不用他立马死,要杀他,大明境内他无处可逃。”朱棣有一万种弄死这种货色的方法,并不急于一时。
“您吩咐,我照办,不过以免狗急跳墙,这段时间您老就别在城里转悠了,等我找到你要的东西,我们立马离开山东,下次等我再过来,就不会这么好说话了。”林川的想法是,该带着林川铁卫过来遛遛弯了。
“都听你的,演出好戏给我看看。”朱棣已经迫不及待了。
而就在朱棣与林川对齐颗粒度时,远在莱州知府衙门的那间会客厅中,韩杰正坐在当初林川所坐的餐桌前,大快朵颐。为了招待这正二品的龙虎大将军,马前程让后厨拿出了最好的食材,硬是做了一桌比农村吃席还丰富的菜肴。
林川虽叫着饿了,但毕竟只有五个人,连三分之一都没吃完。望着这一桌就是过年时,韩杰都未曾见过的美味佳肴,他也不管丢不丢人,命厨子回回锅,热上一热,一半重新端了回来,一半则分给了府中的衙役加餐。
马前程就坐在韩杰的对面,虽然从早上到现在就没吃过东西,但他真没心情吃这剩菜剩饭。
“方渊发话了,想共谋,先处理好这事。”马前程早就将那白莲教的平安符放到了韩杰的面前,不过韩杰只是侧眼瞟了瞟,就跟没事人一样继续风卷残云起来。
“怎么处理?他想干嘛?把信教的全杀了吗?”韩杰不以为然。
“你问我?当初你要引白莲教共谋时,我就劝过你,这比与虎谋皮还要危险。白莲教是太祖皇帝批示过的邪教,任何大明官员一旦发现其行踪,都该禀报京师,剿灭之。”马前程知道,在这件事上,他们的罪孽辩无可辩。
“可当时你也看到了,仓中无粮,民心涣散,他们要么变成打家劫舍的响马,要么变成起事造反的暴民。
我是真没招了,才请来白莲教帮助安抚民众,控制局面,一切都是被逼无奈之举。”韩杰的脸上没有一丝悔过,好像这就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但今时不同往日了,既然我们打算与方渊合作,背靠方仓庞大的货运仓储之力,就算没有白莲教,山东的局势也能稳定下来,我们也不用担心朝廷怪罪。”马前程苦口婆心,只是想让韩杰离白莲教远一点,只有这样才能保住自己的项上人头。
“所以我才问你,我要怎么办?把白莲教通通关起来,还是杀光?现在整个山东省,灾民百万,其中一半都已信奉白莲教,而白莲教的教众也多达十余万,遍布山东各州各县。谁还有办法,将他们铲除?”韩杰苦笑着,不是他不想,是做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