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漫长,记忆永不褪色的,只有极少数事,比如那些至爱欢悦、生死离别、晦暗绝望。
沈一欢永远无法忘记,他十一岁那年经历的晦暗。
那个粗豪蛮横彪形大汉,用他沾满淤泥的靴子,踏在少年沈一欢头上的场景,至今还时常在眼前闪动。
“你个虎狼山的毒崽子,今天落在大爷手上,也算你命差!”
“嘿嘿,你把大爷鞋底的泥,给舔干净,我就放你一马....”
十一岁的少年沈一欢羞恼交加,怒得浑身血液沸腾,奈何他双腿被捆住,双条臂膀也被对方卸了肩膀关节,无法发力。
他恨得牙齿咬得吱吱作响,满目恨意,怒视着对方。
“好个狼崽子,竟然敢瞪我,我让你瞪我....”
那大汉被少年沈一欢看得有些惊悚生惧,朝着边上的两人,叫道:“你们俩把他扶起来,捏开他的牙关,大爷要往他嘴里尿上一泡....”
“你敢?!”
“啊!”
少年沈一欢又惊又怒,却被边上那人狠狠踢中脸颊一脚,嘴角滴落血迹来。
被那两人硬生生地架了起来,挣扎不脱的沈一欢,求助无门,生起无限的绝望来。
他心中早已后悔从虎狼山逃了下来。
本以为山下会比山上好一些,哪里想到会是如此。
他十岁前的记忆已经不记得了,只记得被师傅捡回虎狼山之后,便过着清贫的生活。
每天练功、耕种、除草、挖山,对于十岁的少年,确实是辛苦至极。而,每天吃的,却总是撒着野菜的面条,配几根类似腌萝卜的咸菜,实在清苦。
而,虎狼山其他山峰,尽是些恶人立寨,歹人横行,每每见到少年沈一欢在野地耕种,虽不敢伤他,却也偷偷张牙舞爪地威吓他一番,每每他都被吓得浑身发抖。
终于,十一岁的少年沈一欢,受不了这种清苦和担惊受怕,趁夜逃下了虎狼山。
哪知,在县城中,与一个地痞无赖擦肩而过后,硬被对方一把拽住,厉声喝骂。
“臭小子,站住!”
“我这价值连城的汝瓷杯盏,被你撞碎了,你话也不说一声,就想溜?!”
少年沈一欢自认没有跟他撞到,跟他争执起来。对方三十多岁,见他是个孩子,便跟他推搡起来,沈一欢倒也不怕,两人扭打在一起。
没一会儿,对方便又来了三个人,听了地痞的诉说后,便将少年沈一欢围了起来,让他赔钱。
少年沈一欢自忖没有撞碎对方东西,哪肯赔钱,惊怒之下,只能虚声威吓:“小爷我从虎狼山下来,想要敲诈我,不要命了。”
对面为首的彪形大汉一听,双眼放光,如同看到了宝贝,协同另外两人跟沈一欢斗殴起来。
少年沈一欢武功未成,气力也小,又不敢出手太狠,如此种种,哪里是三个壮汉的对手,一个恍惚,便被三人擒拿住,带来了一处荒宅中。
三人摸遍他全身,只找到半两银子,气怒之下,便少年沈一欢狠狠地殴打了一顿。
被卸掉了臂膀关节的少年沈一欢,只能任对方殴打侮辱。
这会儿,为首那彪形大汉更要朝他嘴里撒尿,少年沈一欢羞愤欲死,就要咬舌自尽。
却听“砰”的一声,那彪形大汉忽然摔飞了出去,重重地摔在了地上。
“是谁?!”
他两个同伙惊得四处张望,打量这破败不已四周。
少年沈一欢眼尖,瞧见了眼前的地上,多了一枚拇指大小的鹅卵石。
他记得清楚,先前这地上,绝对没有这东西。
接着,便见一个穿着淡蓝衣衫的男子,方面阔脸,一脸正气,看着三十多岁,提着剑走了进来。
见来人气度非凡,那彪形大汉汇合两个同伙,朝着对方,厉声叫道:“不长眼的东西,南陵堂的事,也敢胡乱插手?!”
那人一脸嫉恶如仇,怒哼道:“南陵堂虽算不上大派,但也是白道门派,竟然肆意凌辱一个少年,真是该死!”
说话间,便蹲下身,将沈一欢被卸的关节转回原位。
沈一欢心中涌动一股暖流,对眼前这个浑身正气的男子,情不自禁地升起仰慕之情来。
那彪形大汉忙叫道:“这小子,是从虎狼山下来的狼崽子,妥妥的黑道出身,杀了他也是为民除害!”
淡蓝衣衫那人,问道:“那,你说这少年,犯了什么恶行?”
那彪形大汉不由得语结,回答不出来。
好一会儿,才强辩道:“他出身虎狼山这等恶满天下的地方,将来一定会害人的!”
“啊!”
他话音刚落,便被那人随手飞速一掌打飞出去了,跌翻在地上,嘴里吐出鲜血和几枚牙齿来。
那人冷冷说道:“无凭无据,伤害弱小,该打!”
那彪形大汉捂着脸,又惊又怒,叫道:“好朋友,既然和虎狼山的人沆瀣一气,可有胆子,留下姓名来!!”
淡蓝衣衫那人,哈哈一笑,随手将自己的带鞘剑,扔了过去。
那彪形大汉见剑鞘远比普通的,要宽要厚,心中泛疑。
三人凑在一起,拔出来一看,却见剑身比一般的宽上不少,而且剑脊中间镂空了两部分,中间的剑身上套着五只银色的小圆环,煞是显眼。
听沈一欢回忆往事,听到这里,令白心中一动,忍不住脱口道:“五只银色小圆环?!”
“莫非那柄剑,是啸音剑?”
“救你那人,就是当时的名侠啸音剑申伯行!?”
脸上犹带泪痕的沈一欢,拉着申平的手,脸上闪烁着激动而骄傲的神色,朗声答道:“没错,他就是申平的父亲,也就是我的救命恩人,啸音剑申伯行!”
“申大哥及时出现,救我性命、免我受辱....”
“更是耗费了四天时间看护我,为我治伤!”
“跟我说了许多话,让我明白了许多道理,最后还将我送到了虎狼山山脚下,遇见了下山寻我的师傅。”
“他身上才四两银子,就送给我二两....”
“我瞅着他洗的发白的蓝衫,问他:大哥你武功那么高强,为何还那么穷,为何不学学其他大侠劫富济贫?!”
“他笑道:傻兄弟,劫富的可多,济贫的却少,那钱太腌瓒,影响晚上睡觉....”
沈一欢回忆着恩人的旧貌话语,双目都是尊崇之色。
柔声问向申平:“申大哥,可将他自创的二十四式《五韵惊啸剑》,传授给你?”
申平垂下头,面容黯淡,答道:“家父那次离家一去不返,我才六岁,还没有开始练武。”
“这些年来,我跟母亲躲在一处乡村,相依为命。”
沈一欢闻言,拔出扶疏剑,跃至云来客栈前方的街口。
“申大哥当年曾演练过两遍《五韵惊啸剑》,我记了七八分,你好好看看!”
沈一欢站立如松,右手竖持宝剑在胸前,左手呈掌状,护在右手之外。
忽然,他倏地身形微蹲,随即急窜而出,右手剑由低到高,甩刺而出,剑身疾抖,如波浪起伏般游卷起来。
这一剑,似慢还快,充满诗情画意的味道,又宛如音律开合忽高忽低,难以捉摸。更是爆发出“噼噼啪啪”的声响,显是内劲透剑而出,在空中爆裂。
申平看得有些懵懂,但江冲和令白都用剑的行家,瞧出这一剑,与寻常剑法大不相同。
这式剑招,并不是以剑抖刺对手为伤敌之法,而是以特殊手法带动剑身翻卷起伏,同时爆裂气劲伤人。
只伤人范围一点,覆盖面就更为宽阔,不但单打独斗可以使用,群战更能发挥威力。
沈一欢缓缓收了剑,瞧了申平,说道:“这一剑,是第十九式,唤作“韵波如澜”。配合啸音剑的五个银环,音波击转变幻,扰乱敌人心绪,更具威力。”
江冲看申平模样,似懂非懂,知他体会不深,忙笑道:“沈一欢,你不要着急,不如有空的时候,一式一式默写下来,给这位小弟学习,方为上策。”
沈一欢自然其中的道理,说道:“这剑法,是剑招配合内力,扩散音律惑敌伤人,两者相辅相成,内力越高,剑招威力越大。”
说话间,他轻轻扣住申平的左手脉门,说道:“让我看看你的内力如何?”
“咦?!”
沈一欢双目精光大射,面泛疑惑和警惕,盯着申平,叫道:“你任督二脉已被打通,这是怎么回事?”
“你之前,不是没有习武吗?!”
“哈哈!”
忽然,一阵男子的大笑声,从云来客栈中,飘了出来:“关于这一点,你可以问问我!”
令白瞬间听出对方的声音,讶声叫道:“说话的,是灵僧!”
望向沈一欢,却见他惊讶之后,脸上又露出忧虑的神色来。
难道,这申平,跟魔教扯上关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