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火机点燃了嘴上叼着的香烟,烟雾萦绕在指挥车厢内。黄团长拨开烟雾,咳嗽了好几声,面色复杂不知如何开口。
“这么多年不见,都大校了,真快呀……”王唯上来就唏嘘不已,俩人沉默足足十分钟后,还是王唯抛出话题。
“最近还好么?”
“挺好,挺好。”人称阎王的黄团长这时局促不已,脸上的尴尬是个人都能看出来。王唯不以为然,徒手掐灭了手上的香烟。
“也就是你,这指挥车里还没有人敢当着我面抽烟。”黄团长一句话成功把王唯逗乐了,只见王唯接着话茬说:“是呗,谁让咱俩是兄弟。”
“你可拉倒吧,还兄弟,你啥时候进国特的?看宪兵那吃瘪样搁盛京都没有找到茬(相关信息)呀。”黄团长好奇道。
“老黄,你迟早有天要栽在好奇上,有些事,不该问就别问,不该说就别说。20多年你才混到大校,你就不能自己找找原因么?”王唯立显长辈本色,其实他的年纪和黄团长相差不大,只不过这些年的经历使王唯性格变得十分老成,跟谁说话都是一副长辈的模样。
“可拉倒吧,我一个不搭茬的(非军校生)能从大头兵混到今天这个位置,家里何止祖坟冒烟了,简直往外喷火了。”
“这年头,是头猪放你位置上都能起飞。”王唯调侃道。
“那可不一准,37年有个京都来得书呆子,不到半年就带伤回去了,你以为边境是啥好地呀。”黄团长哈哈大笑,丝毫不介意来自王唯的调侃。
“咱们老兄弟好久好久没见面了,我本来想着找到这支部队主官帮忙然后到关里办点事,你说巧不巧遇见你了。”王唯接着打趣道。
“说吧,需要我干啥?”黄团长是个痛快人,什么都不问便夸下海口。
“大雪封路,我需要直升机赶到京畿道阳山。”王唯说明来意。
“阳山?”黄团长露出为难之色。
王唯愣住了,但是没有多嘴问,他在等黄团长解释。
“阳山现在确实是北部战区辖地,但是那个地方已经划分为军事基地。你去那干啥?”
“我不能多说。”王唯摇头道。
“得得得,按你说得,不该问的别问。但是作为兄弟我提醒你一下哈,最近这些日子最好要远离乡下,如果盛京和京都有亲戚,就去亲戚那借住一段日子,最近……不太平。”黄团长很不安,他似乎是想起来什么糟糕的事情,整个人脸色煞白。
“作为一名国特,我可能知晓的比你多。话说情况已经严峻到如此程度了么?”王唯漫不经心地反问,他又从裤兜里掏出香烟点上一颗。
“兄弟,先说明,今天的话你听完就当个屁放了,别忘脑子里记。我们最近压力很大,山里的走私犯,毒贩近期都在成团伙出山投降。山里有大变故!辰州,金州去往釉岩的高速线无限期停摆。听说釉岩已经被上方放弃了……”黄团长讲到这整个人都蔫下来。
“釉岩是连接金州,新凤城的的必经之地。新凤城那边的国特同事早在一个星期前就已经失联了,那里成为了无线电死区,总局往那丢了几百口子人,到今天也没信。”王唯随便挑了一个消息说给黄团长,黄团长听完整个人脸色更加难看了。
“30年9.2级大地震,老凤城,丹港一带全都毁了,伤亡无数,连几百公里的辰州都有6级震感。现在那里人口数量也不多。”王唯吐出一口烟 ,提起往事。
黄团长叹了口气接上话茬说:“当年我们的部队奉命救援,后面海啸来临,海水倒灌,整个旅港,连港几乎全完了。我所服役的补给舰也好悬倾覆。整个北部战区部队伤亡甚是恐怖,受灾民众足有上千万之众。”
“这次大型自然灾害让我明白了人类永远不要与大自然掰手腕。人类的一切伟力在大型自然灾害面前都是如此可笑!”王唯惨笑着说。
俩人对着30年旧事好一顿掰扯,半小时后口干舌燥的王唯才将话题引回去。
“你要是安排不了,我就走陆路前往京都。”王唯也理解黄团长的难处,主动给其台阶下。
“我倒是有招,蓝旗有架运直-20在维护,我可以给你批个条让你搭顺风机。”黄团长一拍后脑勺把事情定下来,王唯倒是汗颜不已。
“听你安排吧。”王唯点点头,不想破坏来自黄团长的好意。
俩人继续闲扯,时间犹如白驹过隙,王唯一根接着一根点燃香烟,很快来到了傍晚。
聊嗨的两人终于起身,在指挥车拥抱依依不舍地告别。再相见,恐怕就是看着对方黑白照片吃席了。
“再见,老王。”
“再见,老黄。”
王唯最终还是踏上了直升机舱板,黄团长在一众士官的陪同下看着自己带出来的好兵与王唯一起涌入机舱。
“小伙子们!到那边照顾好自己!196团永远是你们娘家!”在舱门快要合并的瞬间,黄团长大声喊出自己藏着内心的话。
舱门还是关闭了,运直-20发出刺耳的轰鸣声。引擎附近的积雪被喷出的热浪融化,螺旋桨带动运直-20缓慢拉升,气浪掀起阵阵白雪呼在一众送别的人身上。这个时候,黄团长等人要多衰有多衰。可惜,那群整天想看自己长官前辈吃瘪的年轻战士们再也看不见了。
与此同时,2040年1月4日晚7点,长海军事基地。
基地外围是一圈高大的混凝土围墙,围墙上有着大量机械手动式或者AI控制的火力点。
“前方车队你已被我方锁定,请立即停车接受检查。”无情的电子合成音通过车载频道传来,领头的重型坦克缓慢停下,整个队伍停滞不前。
在车队某辆重型装甲车内,周老缓缓睁开双眼,上了年纪的他解开安全带,在还算宽敞的车厢内起身伸了个腰,随后一边敲着自己的腰一边询问史中校:“咱们到了?”
史中校打了个哈欠,他抬起手腕看着多功能显示屏,点点头回应说:“到了。”他回答完周老的问题后自顾自地检查身上的装备,并在自己的座位下掏出备用外骨骼电池开始换装。
周老看着谨慎的史中校感到内心欣慰,几年前,史中校还是他手下的一名研究员。后来他实在受不了自认为枯燥的研究环境转身投笔从戎参军,并在东部战区脱颖而出成功加入京都卫戍兵团。短短几年间,他靠着自己的努力与家庭的帮扶成长为一名合格的指挥官。
“小史,有没有兴趣回研究所呀?”周老眯眯眼诱惑道,他这种老学究可没有开玩笑,而是真的想把史中校忽悠回去。自从阿尔法病毒出现后,国内百分之八十的科学家全部中了招,所有人都在不多的日子里迫切寻找继承者。周老虽然是那幸运的百分之二十,但是深知自己体质的他还是想提前物色后人以备万一。
“周老,您就别劝了,说实在的我当年考完研就后悔了。”史中校苦笑着回应,他这时已经检查完身上的装备,手里把玩着一对戒指。
“30好几的人了,还没结婚吧?你看你像话么?”周老开始从家常下手。史中校贴身收好戒指,还算客气地说:“周老,我的终身大事不需要您操心。我有分寸。”
“要不这样吧,只要你回来,我帮你撮合。”周老继续循循善诱。
“你就别开玩笑了周老,我有喜欢的人。”史中校婉拒。
“嘿,你小子还挺倔。行,等进了基地你可别来求我!”周老故意夸下海口,史中校抱以客气的笑容回应。
军事基地内飞出数架无人机,它们悬浮于半空中扫描车队中每一辆车。基地正门缓缓向两边展开,早已待命的检查交接队伍骑着摩托车奔向车队。
“您好,请出示证件与通行证!”基地战士分工明确,对着每一辆军车进行检查,押送队伍下车列队,只有京都卫戍兵团战士还死守在车上警惕地看护货品。
“走,下车看看。”周老领着史中校下车,当二人看见来回穿梭的基地战士时,周老的脸色突然变得难看起来。
“怎么全是科技兵?”周老嘀咕一句,他可太信不过这群依靠高科技设备的战士。
科技战士与京都卫戍兵团完全是两个极端部分。前者综合战斗力确实高,但是缺乏武器装备时士气可能低到不如动员兵,后者哪怕是身边剩下个石头他都能想办法带走敌人,最次也能一换一。现在周老深深地担忧未来基地的安全事项。
虽说科技战士同属甲类部队,可是人家是真不靠谱呀!你指望这群躲在幕后按按钮的战士直面一线战场根本不现实。30年大地震,这支部队的表现还算可以,可圈可点的地方很多。可是在后续与走私犯交战过程中,科技战士的名声就不是那么好了。
他们作战过程中偶尔出过几次系统bug,把友军和敌人一块扬了,正如北部战区某名团长说:“和这群科技佬合作,还赶不上自己绑上炸药包上去和敌人玩命!”
“再怎么说智能机械旅战绩还是很好的,演习里把好多部队揍得嗷嗷叫。”史中校在一旁替人家开脱,他当年在东部战区的时候可是吃了不少人家的亏。
“可拉倒吧,这群主我是真信不过,我干脆向上打个申请把你们留下算了。你们二旅5营一路上的表现还不错!”
史中校听完周老的话,尬尴一笑算是将这事翻篇。
同一时间,阳山校区,注:官方即将改名为阳山军事管控区。
运直—20一路上磕磕绊绊,冒着好几次摔机的风险成功降落于离工地十多公里外的临时机场。
王唯这一路上倒是稳当的很,可是一下直升机就蹲在路边呕吐不止。其余战士们下机后享受与王唯一样的待遇,一边吐一边列队。
至于两位驾驶员。
这二位已经被医护人员用担架抬走了,副驾驶还有意识,一直攥着新下连小姑娘的手深情地说:“组织上交给我的任务完成了!”
女战士尴尬癌都快犯了,内心腹诽不已,可是表面上还是平静地说:“您需要休息!”随后死命抽手,可对方的力道之大根本不像是虚弱至极的病号。
另一张担架上,主驾驶悄悄睁开一只眼睛,在看见这一幕后,一滴清泪从眼角悄悄滑落。
主治大夫将一切看在眼里,差点控制不住双手一人给一个大比兜。想了想还是忍了,等到了战地医院,这俩货谁也跑不了!
王唯这会儿把早饭都吐出来了,往后是吐酸水,好一阵他才缓过劲来。这时哪怕平时脾气再好的王父也有些无名怒火想要释放。
王唯靠一张国特证件向地勤询问这俩活宝姓甚名谁,然后掏出手机在内部软件上毫无避讳地用语音说:“给老子查查任汶裕,蒋德武这俩人的祖上三代,建议严查!”
运直-20都能开出歼-40的气势,这俩陆航驾驶员也是人才。王唯这样想着,他在路边截停一辆运输车,车上的人看见国特证件很是不屑,不想捎王唯一程。王唯无奈只能掏出黄团长的批条和介绍信,这开车的才勉强让其上车。
在前往工地的路上,司机与王唯一直在侃大山,侃着侃着王唯那叫一个冷汗直流。他逐渐发现开车的这位曾经是西部战区的战士。听司机说整个京都片区已经聚集了超二百万人的各级作战部队,每天涌入京都的物资是个天文数字。最为重要的一点,每天前来报道的各级部队还在不停增加……
王唯这一次到京都一方面是为了百年不履的述职,另一方面是看望儿子与儿媳。述职才是顺路,他根本就不想来。事实上王唯已经连续放了总局长十多次鸽子了。今年总局长从过完年开始每天电话轰炸,说无论什么时间必须到总局来一趟!这不,正好赶上事了,王唯不来也得来。
王唯刚到阳山工地门口,刚一下车还没反应过来直接被好几个冲出来身穿中山装的壮汉,拿着尿素袋当场给按那了。王唯挣扎中,还在假寐的看门老战士们立马清醒过来,几位老战士相互对视一眼,其中一名上前用爪子划了了一条线。抬头挺胸看着行凶的者意思在明显不过。
你过线,我就摇人了。
其中一名中山装男子打出oK手势。然后他们一行人带着王唯迅速钻进一辆红旗车,紧接着扬长而去。
王唯被带上车的那一刻,他就知道咋回事了。尿素袋……这不是国特常用道具么?这是被总局同事下黑手了!
“我说兄弟,咱能不能讲究点,为啥我每次来都是这顿招呼,咱们是不是有点私人恩怨呀。”王唯知道绑自己的人是自己人,索性直接开摆说开了。
“你丫总共来过几趟?今天这次才第二趟!我告诉你,老子早就看你不顺眼了!”回话的人带着怒气,听其声音,王唯差点吓尿了。卧槽,这不是自己的大舅哥么!人称国特总局刑部尚书。听闻犯他手上的人宁愿选择简单的老虎凳辣椒水套餐都不愿意在他手上走上一回合。唤起本名可以起到圈子内酒局上吹牛老哥当场闭嘴的程度。
一行人兜兜转转还是从工地小侧门进入施工现场。又转了不知道多远后,他们在工兵战士的引导下进入一条长长的,明亮的隧道。
王唯一路上闭目养神,然后睡了过去……
当王唯睁开眼时,发现自己已经换好了一套合身的中山装坐在椅子上。扫量四周全都是没刮完腻子的混凝土墙,在自己正对的方向上有一张办公桌,一名老人正在昏暗的台灯光照耀下埋头伏案批文件。
“欢迎来到阳山地下城。”老者头也不抬地介绍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