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将医疗员翻转回来,其身上装备卸下来后七零八落甩了一地。
所有人贡献出身上为数不多的止血粉,吗啡,特供药片为其续命,但是忙活半天也改变不了医疗员即将离去的事实。
医疗员老赵这时已经说不出话来,他紧紧攥着王唯的手,眼皮子再一次打架。
王唯苦笑着,他低头抽手从怀里拿出cp—5注射器。
“不疼了,马上不疼了……”听见说话声的医疗员努力轻点下头。
“呲——”注射器朝医疗员脖颈处静脉扎下去。
得愿以偿的医疗员合上双眼,脸上挂着淡淡的微笑。
王唯沉默不语,看着彻底不省人事的医疗员,又看了眼没有注射的药剂针管,心中闪过一丝荒缪。
医疗员走了,有可能是在痛苦中逝去。王唯这一针算是了却其心愿。毕竟人要是没了念想,就没有活下去的动力。
一片白茫茫的世界,赵广飞突兀地出现在其中,放眼四眺,望不到尽头。
我这是在哪?
心中声音在白茫茫的荒原上飘荡,赵广飞吓了一跳,突然间他觉察到有人在轻轻拍击自己的肩膀。
回头,映入眼帘的是一张熟悉的笑脸。
赵广志?那是自己的族兄,也是三院的同事,有着妙手回春美誉的外科主刀医生。
赵广飞视线慢慢往下移动,一名小女孩脸上挂着灿烂的笑容,手上拿着拨浪鼓摇动发出叮叮咚咚的清脆响声。
她的眼神清澈充满光亮。
是她?
“阿飞,谢谢你。”
赵广志向赵广飞道谢。
须臾,赵广志抽出两只手举到胸前,赵广飞仔细瞧着对方完整的双手,一时间痛苦的回忆直冲脑门。
“都过去了,阿飞。”赵广志安慰道。
“你看,”赵广志继续展示自己完整的双手,“我又能给病患带来光明了!我们在这边生活得很开心呢!真的谢谢你。”
赵广志说罢向赵广飞鞠躬。一旁的小女孩也放下拨浪鼓上前抱住赵广飞的大腿。女孩抬头仰望与低下头的赵广飞对视,一双大大的有神的眼睛扑闪扑闪。
“走吧,我们来接你了。”
赵广飞脸上挂着满足释然的笑容,她抱起小女孩用臂弯托住,另一只手与赵广志的手紧紧相握。
三人走哇走哇,白色的世界充满色彩,无数熟悉的事物出现在三人面前,盛京陆军三院的康复广场,医院大楼,无数熟悉却叫不上名字的同事……
另一道气密门已经关好,别死。
还活着的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随后将视线统一放在已成尸体的医疗员身上 。
沉默,所有人沉默,最后他们齐齐将目光放在王唯脸上。
王唯扫过一张又一张年轻稚嫩的脸庞,心中思琢谁又会下一个离去?当自己锐利愤怒而又无奈悲伤的眼神与队员们充满希冀的目光碰撞后,王唯只得无奈地闭上双眼仰头消化掉所有负面情绪。
“赵书瑾,找一条路,送我们出去。”王唯重复刚才的命令。
“头,沿着这条甬道一直走,前面还有一道t字岔道口。但是……”
赵书瑾说到这不再吱声,王唯上前递去一个鼓励的眼神。
“但是两条路图上没有显示,尽是乱码。”
听到这,众人没有半分骚动,只是微微感慨有些幸运,还有些倒霉。幸运地是他们成功摆脱舔狗一样的活尸群,不幸地是信息员将众人领向未知的道路。
“你们别想太多,既然有人放陷阱就说明这边有人,而且不想让外人进来。”王唯冷静地分析道。
“清点武器装备,休整一下。”
王唯的命令刚下达,他突然看见甬道前面出现几道手电光。
很快几道光束打在一行人身上。
经典剧情复刻,只不过这一次是王唯先搂火!
“哒哒哒哒——”王唯扣动扳机,一串长点射子弹飞荡过去,来不及确认战果,王唯大吼着:“趴下!”
队员们连番战斗精神疲惫不堪,连带着反应速度下降,反射弧更是格外的长。
其余七人站在原地整整一秒钟才趴下。
一秒钟,能办很多事情了。
回敬王唯一方的是更多子弹,七八发子弹砸击在王唯胸前将其干得一个踉跄。好在新式防护装备足够硬并没有被击穿。
王唯就势栽倒,继续放声命令道:“盾牌,反击!”
特遣队还有一面盾牌,接受到命令的队员闷声架起盾牌,另一名队员在地上连续翻滚到自家盾牌掩体后面,紧接着架起步枪直接搂火!
“哒哒哒哒哒——”开枪就是扫射,充沛的火力使得对面一度哑火,几道灯光晃来晃去无所适从,倒是对面先乱了阵脚。开枪的队员猜测对面没有盾牌可以拿来充当掩体。
“奶奶滴,虎落平阳被犬欺是吧?”彻底反应过来的特遣队发挥他们的优势,灯柱起点就是最好的射击目标,先是点射摸摸感觉,紧接着短点射打出三发五发子弹。
得益于外骨骼抵消后座,短点射子弹散射面很紧致,说是激光打过去都不为过。
一轮短点射下去,对面彻底哑火,不知是都死逑了还是没有勇气继续反击。
“吨吨吨——”王唯仰头干掉半壶水,见水壶见底干脆扔掉减负重,一行队员有模有样,只不过作为女孩的赵书瑾没有扔而是将水壶重新收好。
王唯摘去手套擦一把嘴,心里想着喝足水是真爽快!队伍这一路上一直在吃老底,基本没有补充过,绕路前那是能丢的玩意全丢车里一把火点了。
因为携带物资少,众人一路上算是较为克制,一直科学地计算补充身体消耗。之前还匀给幸存者不少。从入城后完全是靠局里特供药物加意志力硬挺着。
所幸,剩下的路也不多了,何必再为难自己呢?只要能出城,在野外是饿不死渴不死经过大量训练的国特局特工的。
“最后一哆嗦了!抓个舌头问路!”
架盾队员负责开路,特遣队排成一列沿墙根行进。
当特遣队来到灯柱来源地,看到的是成片成片的伤者,大多数完全救不成了。
一名队员脱离队伍想要从死者身上扒下来点什么东西,可是刚蹲下时脑海里不由得浮现特训时所学知识还有两名队友死前惨状。
最后,队员讪讪收回手回到队伍没有下一步动作。他的脑海中回荡当年教官说过的话:“有时候死人比活人还要有用处。”
是啊,死人确实比活人有用,谁能确保这群伤者身子下面没有诡雷什么的?正面打不过完全可以设陷阱当老六哇!
特遣队因为大意轻敌已经失去两名队员,真的不能再死人了。
王唯枪灯来回扫量,他毫无征兆地停下,眼睛直勾勾盯着一名背靠墙面瘫坐在地的敌人。
那名敌人身着一套得体中山装,腹部让步枪开了一个眼正在不停冒血。和其他伤者不同,他还有心思叼着一颗烟,只不过颤抖的双手无论如何划不开火柴,打不着火。
王唯示意队伍停下,警戒。他只身来到这名敌人前掏出打火机俯身帮其点嘴边燃香烟。
伤者猛撮烟屁股,烟雾顺着鼻腔吐出,完成一次循环。
“谢了,”说话牵动到伤口,伤者不由得呲牙,但他还是死死咬住烟屁股不放。
“白鸿江。”王唯缓缓吐出三字。伤者听到后有些发懵,这三字仿佛有无穷的魔力,伤者又一次吐出烟雾后眼神愈发冷冽。
“你是谁?”白鸿江不打自招,这个名字他已经很久很久没有从别人口中听到过了。
“曾用名白鸿江,现用名白德,我说得对吗?”
“太对了!”白鸿江想要发笑,可是伤口不想让其做出该动作。话一说完,白鸿江屈从于身体应急保护机制颤抖不止,顺带着香烟脱嘴坠到衣服上烫出一个小洞。
王唯上前弹开衣服上小半截香烟,面对朝思暮想的仇人脸上没有表现出半分该有的愤恨情绪,他询问道:“还有烟么?”
白鸿江抑制住身体抖动,他右偏头示意右侧口袋。
王唯蹲下朝里面掏了掏,嗯,不错,确实有烟盒轮廓。
王唯将烟盒掏出来在白鸿江眼前扬了扬,紧接着掏出两支,一支塞在白鸿江嘴里,一支自己叼上。
香烟燃烧,俩人默契地保持沉默。
“在设想当中,我的人都得死光才能见到正主,随后我费尽九牛二虎之力在千钧一发之际反败为胜,将你击倒,对着镜头嘴上念叨着正义必胜这些鬼话。”
“而不是现在,两个人没事蹲地上抽烟。”王唯吐出一口烟雾率先打破沉默,语速飞快地讲述着。白鸿江听完只是摇头不言语,对于王唯身份他已经心中有数。
“拍电影还要讲究逻辑,现实却是不需要的。”白鸿江回复,他看了一眼自己腹部伤口,脸色越来越白。
王唯抬起头,嘴里缓缓吐出一道烟圈,接着说:“你知道么?当一个父亲很难,而当一个单亲父亲更难。”
王唯将头扭正,在昏暗的环境下,他竭力盯死白鸿江无神的双眼,那架势分明再说:直视我!载种!
白鸿江皮笑肉不笑,但是他的目地达到了,他成功激怒了王唯。
“算了,说这么多有什么用呢?”王唯嘴上继续叨叨。
“我知道你想要问我后悔不后悔,还有问我干了什么蠢事,可是谁又没年轻过呢?”
“要论杀人抛尸,有且只有那么一次,我也曾害怕过,但是很快便释然了,家族长辈将我保护的很好。”
“这位陌生人,你身上背得血债也不少吧?我那群今天可以称为狐朋狗友的酒肉朋友们不全部栽了么?并且我也曾听过他们的家人也受到牵连。”
王唯点点头,露出一个瘆人的微笑说:“都是我干的。”
白鸿江有些错愕,但是很快恢复平静抛出问题:“你后悔么?”
“不后悔。”王唯想都没想,答案脱口而出。
“那么我也不后悔。”白鸿江平静地回答道。
“每个人都要为自己愚蠢的行为买单。罪行,我认。但是谈不上后悔不后悔,毕竟事情已经发生了,我从来不为过去式而产生负面情绪。”
白鸿江闭上眼又睁开,接着独白:“我的家族里很多人都喜欢宣扬家族的祖先如何如何,整体氛围处于一种,怎么说呢?活在功劳簿上的感觉。”
“其实白家早就不行了,没有拿的出手的成绩,子嗣仗着先辈荣光瞎搞,慢慢地什么都没了。”
“还有你说得单亲父亲,我也是。只有身为人父我才知道当时对受害者家人伤害有多深。”
白鸿江看了一眼王唯,发现其表情松动。
“对不起。”
王唯缺得是那声道歉么?他要白鸿江的命!
“说完了么?”王唯撸动手枪套筒,掰下机锤,保险划开,随时可以击发。
“没有,”白鸿江正色道。
“我就要死了,我也是你眼中的反派,你不会在我没说完的时候把我崩了吧?”
听到黑色幽默的王唯摇摇头慢慢说道:“不会,你说得,这是现实。”
“是呀,现实……”
白鸿江将烟吐掉,他双眼闪过一丝恐惧,浑身开始打哆嗦。
“有点冷,算了,我可以叫你一声老师么?”
王唯点点头,“老师”是齐鲁地区对于陌生人的尊称。
“老师(代指王唯),其实我们都是同一类人。我这辈子伤害了很多很多人,你的妻子只是其中一个。”
“但是能寻到我复仇的也只有你一个。我再次强调,我们是同一类人。”
王唯脑子有些转不过来弯,这白鸿江是濒死开始说胡话了么?
“不要这副见鬼的表情。你以后会明白的,哦,如果你还有以后的话。”
王唯听到这已经反应过来了。他转身对着队伍大喊一声:“快走!”
众人立即行动起来,领头的是赵书瑾,陈宏照负责殿后。
“头?”老陈跑出去两步感觉不对劲回头,看着脚下生根不挪动的王唯发出内心疑问。
“我们还有账要算。”王唯依旧蹲在地上单手指着同样瘫坐地的白鸿江回复。
老陈露出我懂得表情,他转回头催促众人加快速度,同时他从王唯的目光里看出一些头平时不应该有的情绪。
“白鸿江,你的生命要走到尽头了,还有什么遗言么?”
王唯站起身将枪口对准白鸿江额头。
“如果有下辈子,我想当个好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