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市海丰看守所。
“宋郁,有人探视。”
清瘦颓然的年轻男人,神情无波无澜地拄着拐杖起身,一瘸一拐地走出牢房,一言不发被拷上加长手铐,跟在狱警身后,走过昏暗的走廊。
铁门被打开,宋郁动作缓慢撑着拐杖准备走进探视间,在看见玻璃隔板外的人时,手掌骤然用力,瞳孔微微紧缩。
狱警敲敲铁门,催促:“只有半个小时,注意时间。”
男人低下头,双臂用力拄着拐,尽量身形不狼狈地走了进去。
隔着厚厚的玻璃隔板,两厢无言。
直到女生的眼里隐约浮起水意,宋郁才淡淡开口:“你怎么来了。”
正在审理过程中的案件,被羁押的嫌疑犯,除了委托律师之外,一般是无法与外界通信或会见的,而他并没有为自己请任何律师。
宋乔欣抬手飞快擦了眼角,扬起脸,指着站在旁边的男人说:“这是陈律师,他会负责你的案子。”
宋郁没有朝西装笔挺拎着公文包的男人投去任何眼神,只静静地看着宋乔欣。
良久,“瘦了。”
宋乔欣难受地抓紧膝头的包,眼圈通红,脸上总算露出一点不加掩饰的难过,语气冲道:
“那你呢!你现在模样又很好看吗!”
宋郁无所谓地浅淡笑了笑,一个“爸”字刚开口,就艰涩地咽了回去,“宋先生,能同意你来?还给我请律师。”
宋乔欣犟着没哭,“你别管!你就好好配合陈律师,争取减刑,早日改过自新出来。”
不知被哪句话戳到了笑点,宋郁靠在椅背上笑得直抖,碰掉了腿边的拐杖,惹得狱警警惕地回头看了他一眼。
“宋郁!!”
一股难过交加的怒意冲上来,宋乔欣再次直呼其名,“你到现在还觉得自己没错吗!”
“错?”
宋郁脸上的笑消失,眼底透出偏执的恨来,“我有什么错?杀人偿命,他害死了我爸,让我变成孤儿,我不应该让他偿命?”
宋乔欣呼吸一窒,浓浓的无力感涌起。
或许……她从来都没真正了解过这个哥哥。
她抓起台上的手机塞回包里,低着头语速很快地说:“反正律师在这里了,你们自己谈。”
她说着起身,转身就要离开。
“乔欣!”
一声语气太过熟悉的温柔唤声,让宋乔欣动作顿住,眼泪瞬间流下来。
这是属于哥哥的声音。
“乔欣,你的、订婚典礼举行了吗?家里,有没有被我的事影响……”
宋乔欣重重吸了吸鼻子,仰头望着前面,没回头,声音微颤:
“现在,还问这些干什么。”
宋郁下颚骨狠狠紧了紧,惨然点点头:“是,宋家的一切都与我无关了。”
几息之后,他抓着冰冷的手铐,过分平静地说:“走吧,别再来了,我是死是活都跟你们没有关系。”
宋乔欣死死捏着手提包,深呼吸一口气。
“哥,如果你想把自己的一生都毁了,就这么执迷不悟下去吧。”
手铐铁链发出细碎铮响。
宋郁浑身紧绷,一动不动地坐在铁制椅子上,视线深深追随着女孩离开的背影,晦涩的眼底,终于浮起浓烈纠缠的爱意和痛苦。
毁?
我的人生早就毁无可毁了啊……我的妹妹。
-
细雪纷飞,漫天白茫。
飞机的旋桨缓缓开始旋转,掠起冷冽的风雪。
“哎哟,慢点儿,慢点儿啊祖宗!”
浑身裹成雪球团子的夏小梨,穿着厚厚的毛绒雪地靴,被叶妙青搀着踩雪快步往前走。
“青青,快点,赶不上了。”
“赶得上,赶得上,肯定等着你呢!”
叶妙青说着,回头看一眼站在车边打电话的刑赫野,“你慢点儿,要是摔咯,你老公得宰了我!”
夏小梨拍拍她的手臂,手撑着后腰,挺着大肚子,努力倒腾双腿赶路,“哎呀,年关了,他公司事多,电话多得很,不用管他。”
“这雪飘得我看不清了,青青你见着没有?他们在哪边呢?”
两人眯着眼在偌大的停机坪里边走边张望,望着远远近近好几架飞机,直犯迷糊。
“应该是小一点的吧?”
身后传来沉稳的踩雪声,夏小梨刚扭头,就身体腾空被人打横抱了起来。
“笨死了,左边第一架。”
刑赫野朝叶妙青使了个眼色,后者十分醒目地把夏小梨掉下来的毛绒帽子兜了回去。
三人快步往目的地去。
“来了。”抱臂倚在机舱门边的祈斯玄,笑道。
陈明英老太太戴着雪帽,穿着老厚的羽绒服加袄子,被殷殊青搀扶着,微佝偻着腰直张望。
“哪儿呢?我咋没瞧见。”
“奶奶!!!”
女孩清脆的呼喊声传来。
“哎哟来了来了,梨宝!奶在这儿呢!!”
夏小梨听见了,在刑赫野怀里也不老实,兴奋得抬高了手直挥挥。
他们此行是来送行的。
自被宋郁绑架差点谋害,夏耀平身体状况不稳定,恢复得不理想。
殷殊青动用了包括K国王室在内的所有关系,在刑赫野的建议下,联系了几家植物人促醒康复最权威的医院和机构,提出让她带着夏耀平直接出国治疗,等待手术机会。
殷殊青先和夏小梨奶奶说的这件事,老人家拿不定主意,就告诉了夏小梨,夏小梨起初是不同意的,她放心不下,想等自己生了亲自陪着去照顾。
可不知怎么,奶奶又突然点头拍板了,她亲自和殷殊青一起带夏耀平出国治疗,日期也定得很快,就在今天。
“奶奶,怎么那么急呢,等过完年不行么?”
因为产检差点耽误了送行的夏小梨,眼圈红红的,抓着陈明英的手不放。
“傻孩子,你也知道你爸爸什么情况,宜早不宜迟,再说京市这天儿越来越冷,再等等天天下大雪,飞机都不好飞了。”
殷殊青也安慰:“是啊,小梨,你放心我会照顾好你爸爸和奶奶的。”
倚在一边耍帅的祈斯玄,也抬了抬手,潇洒笑道:
“还有我呢妹妹,哥陪着去,娜诗芙在那儿有分部,来回都不耽误事。”
道理夏小梨都懂,她也早知道今天是要走的,可时间真到了,心里又千头万绪的。
女孩揪着手,十分舍不得,十分担心。
曾经拥有的太少,夏小梨还不习惯这种离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