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雅箬点头。
马氏闭了闭眼睛,十多年前,她去镇上卖绣活,那时的明月绣坊刚开张,所有的人都说那里的掌柜的给的价格公道,一样的绣活在那里能多得一些铜板,她听了心动了,交完了自己手里的绣活后,便随着众人过去了,可刚进门,便听到伙计打听:“你们有没有人会南绣的?”
清水镇地处北方,所有人的绣工都一样,都是北绣,怎么会有人跑到这个地方来收南绣。当时她心里一动,想着是不是有人借着此事来找自己,便又悄悄的退了出来,此后以眼睛不好为借口,再也没有做过绣活。
可那日,柳娘来了以后,对她的态度,让她心里产生了疑惑,这几日正有些心神不宁了,没想到果真是他找来了。
“大伯母,我已经见过他了,他也与我说了当年之事,迫切的想要见你,我没有应允,说回来征求您的意见。”
“我不见!”
马氏站直身体,说的斩钉截铁,当年她既然选择离开,如今便不会再见他。
顾雅箬默了默:“大伯母,他既然找到了这里,不见到你是不会善罢甘休的。”
马氏沉默了下去。
她并非什么也不懂的妇人,曾经她家里也是富渥一方的大家。她知道有钱人手里有怎样的权利,她了解程明,二十年过去了,他依然还没有放下,那说明他对于当年的情事还铭记于心,既然如此,就像箬儿说的,不见到她,他定然不会罢休。
想通了这一点,马氏的身体忽然感觉无力,踉跄着后退了两步,倚在墙壁上,低喃:“你让我想想,你让我想想!”
顾雅箬抿唇不语,静静的等着,如果马氏说见,她便带了她去,如果下定了决心不见,她便会阻挡回去,哪怕断了和绣坊的所有生意,她也会圆了她的心意。
一刻钟,两刻钟……
马氏似乎是下定了决心,脸上的神色也坚定起来,慢慢站直了身体,“箬儿,我去!但我不坐着马车去,我回家去找你大伯,让他赶着牛车送我过去。”
无论程明今日为何而来,她都已是人妇,顾东是她一心一意,想要过一生的男人,自然要让他瞧瞧。至于她的家境,也没有什么可瞒得,就算她不说,程明也会让人调查清楚,既然如此,不如直接让他看到,彻底断了所有的心思。
“好,我和您一起坐着牛车过去。”
两人出了工人房,顾雅箬吩咐伙计独自赶着马车回去:“告诉你们掌柜的,我们随后赶着牛车过去。”
伙计感到诧异,放着马车不坐,却要坐牛车过去,但来时柳娘吩咐了,一切听这个小姑娘的,当下点了点头,什么话也没说,赶着马车回去了。
顾雅箬和柳娘早上走后,张氏心里担忧,越发在家里坐不住,索性来了工人房,裁剪香囊。顾雅箬进来的时候,她并没有看到,两人出去的时候,她透出窗户看到了,急忙随着追了出来,喊:“箬儿,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顾雅箬脚步停住,转身回到张氏身边,拦住她追赶的脚步,不让她看到马氏此刻的神色:“娘,我回来喊大伯母,绣坊的东家来了,想跟我们说一下内衣的事情,我不太懂,便回来喊大伯母去给我做个主。”
看她神色如常,张氏并没有多想,反而十分高兴,对她挥手:“快去,你们快去,这是好事,耽搁不得。”
随即抬眼看到远去的马车,心里闪过疑惑:“箬儿,那马车不是绣坊的吗?”
他们不是要去绣坊吗?怎么绣坊的马车走了?
“哦,大伯母说我们坐着牛车过去,回来的时候便不让绣坊的马车送了,免得太麻烦了他们。”
顾雅箬面不改色的撒着谎。
张氏了然,点了点头,再次催促:“你们快去吧,路上小心一些。”
见她没有起疑心,顾雅箬暗暗松了口气,回转身快步追上了马氏,一起来到老院。
顾东正好在家,听闻两人要去镇上,二话不说套好了牛车,马氏则去屋内换了一套衣裳。
伙计赶着马车回了绣坊,将顾雅箬的话说给了柳娘,柳娘不敢怠慢,急忙去了楼上禀报。
程明听了,心里疼的如刀割一般。
他这么多年放在心里,万般疼宠的女孩,如今竟然沦落到了坐牛车的地步,这些年来,她到底受了多少苦?重重的一拳砸在桌案上后,赤红着眼盯着柳娘问:“关于表小姐的事,你知道多少?”
“奴才知道的不多,那日奴才见了表小姐,欣喜若狂之下差点失态,又怕被她看出端倪,便匆匆忙忙回来了,派人给您送了信,之后奴才也想派人去打听,可又怕引起表小姐的怀疑,便一直按耐住没动。”
程明又是一拳打在桌案上,身上迸发出的怒火似要将她撕裂了一般,厉声训斥:“废物,都是废物,你们来这清水镇也十多年了,竟然一直没有发现她!”
柳娘身上冷汗直流,低着头不敢说话,当年他们这些人被派往各处开明月绣坊,目的就是寻找表小姐,主子还亲自画了画像给他们看,让他们牢记住,可这么多年,表小姐没有露面,他们也无从找起,若不是顾雅箬拿着用南绣的香囊过来,恐怕他们这时还找不到人。可这话她不敢说,主子正在盛怒之下,她不敢触这个霉头。
“滚下去,她来了立刻禀报与我!”
这句话无疑是天籁之音,柳娘急忙退了出去,到了门外,才敢擦了擦自己额头上的冷汗,急匆匆的下楼去了。
程明则是站起来,走到窗户边,朝着外面观望。
这边,马氏坐在牛车上,顾东舍不得她受颠簸,将牛车赶的很慢,慢慢悠悠的将近两个半时辰才到了镇上,天色也早已过了正午,进了镇门口不远,顾东在一个馄饨摊前停下牛车:“孩子他娘,箬儿,你们饿了吧,下了牛车吃点东西再去绣坊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