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您和月娘的第二个女儿,月纾。”
顾雅箬话落,韩琛如遭雷击,僵硬在了原地。
屋内静的落针可闻,韩琛几乎听不到自己的呼吸声。
他的双眼紧紧地盯着对他怒目而视的月纾,嘴唇抖成了一团,想要抬起手抚摸一下她,周身却仿佛失去了力气,手臂怎么也提不起来。
“纾、纾儿……”
足足有半炷香功夫以后,韩琛才发出声音。
纾儿依然对他怒目而视,和月曦一模一样的眼睛里都是戒备,身体也死死的挡在了月曦面前,“你,不许碰我姐姐。”
韩琛眼前忽然模糊了,发抖的手慢慢举了起来,“纾儿,我、我是爹……”
“爹”字入耳,纾儿似乎身体瑟缩了一下,往后退了一小步身体紧紧的挨着床,眼睛里盛满了惊恐。
“纾儿……”
韩琛脚步刚要移动。
“韩大人……”
顾雅箬在后面喊他,韩琛动作顿住。
“纾儿以前被现在的武侯夫人养了许多年。”
轰!
韩琛脑中轰轰作响,纾儿竟然就是那个被武侯夫人养大的傻孩子。
顾雅箬似乎还嫌打击的他不够,又幽幽道,“纾儿是被武侯夫人故意弄傻的。”
韩琛身体晃了几晃,有些支撑不住,伸出手想要抓住点东西,稳住自己的身体,纾儿却是以为他是要抓自己,吓的“啊”的一声叫出来,惊恐大叫,“你不要抓我,你不要抓我!”
顾雅箬忙上前,抱住她安慰,“纾儿不怕,他不会抓你。”
纾儿紧紧地趴在她的怀里。
韩琛站立不稳,接连倒退了几步,“月娘她、她、她……”
“她死了,病死的,最后落得无钱安葬,月曦卖身葬母。这事被我撞见,买了月曦下来。”
咚!
韩琛终是支撑不住,跌坐在地上,“怎么会?怎么会?她不是……”
“韩大人还是回去问问你的夫人吧,当年她究竟做过什么?又为何要杀了月曦两人?”
屋外阳光正暖,透过窗棂照射进来,照到韩琛身上,他却感觉一片冰凉。
从得知月娘跟人私奔了的那一刻,他便恨极了她,他发誓,倘若有朝一日他见到了月娘,他一定会不择手段的毁了她,让她生不如死,尝尝自己这么多年来的那噬心的痛。
但他又爱极了月娘,压下心里的恨意成全了她,让她去过自己想要的生活。
所以这么多年来他从来没有找过月娘,他一直以为她跟了心上人一起,是欢快的,是无忧的,是她一心向往的,可她竟然,竟然……
好半晌后,寂静的屋中响起韩琛哽咽的声音,“曦儿……对你说过什么?”
“她什么也没说,她也从来没想过认你,没想过回尚书府,关于她的身世还是我猜测出来的,我不知道你的夫人为什么要置她于死地?”
屋内再次沉寂下来,韩琛的泪眼模糊,目光又落在了月曦的脸上,她就那么静静的躺在那里,脸色比窗纸还要白,胸膛只有微微的起伏,仿佛下一刻便会没有了呼吸。
韩琛再次捂住顿痛的胸口。
月曦小时候的一幕幕浮现在他眼前,那时候她很是爱笑,府中每日都响着她无忧无虑,银铃般的笑声。还总爱黏着他,只要他在府中,连月娘也不要,一直跟在他身边。搂住他的脖子,甜甜的喊他“爹”,每到这时,月娘总会微笑着站在一边,柔声责怪他,“你这样,会把她惯坏了的。”
他是怎么回答的?对,他回答说,“我的女儿,就该惯着,我要给她最好的东西,用最好的,吃最好的,让她做这世上最欢快的女孩子。”
可如今呢,女儿就在他面前,却是一副随时醒不过来的样子。
韩琛眼泪顺着面颊流下来,滴滴落在地上,动作缓慢的爬起来,摇摇晃晃站不稳,声音打颤,“曦儿和纾儿就麻烦箬儿姑娘多照顾了。”
顾雅箬冷冷淡淡,“她们是我的人,我自然会照顾,用不着韩大人嘱托。”
韩琛拱手,高高举起,一躬到地:“箬儿姑娘的大恩,韩琛铭记在心,以后定会报答。”
顾雅箬没说话。
韩琛转身踉跄着往外走。
“站、站住……”
身后突然传来月曦微弱的声音。
韩琛身体一顿,随即欣喜若狂,猛然转身,脚步利落的来到床边:“曦儿……”
月曦没有回答,而是慢慢转头看向顾雅箬:“姑、姑娘……”
“姐姐,姐姐……”纾儿扑到她面前,欢喜的喊着。
“纾儿,你没事吧?”
顾雅箬代替纾儿回答,“纾儿没事,你感觉怎么样?”
“我、也没事。”
说完,费力的抬起手摸了摸纾儿头,对顾雅箬道,“姑娘,麻烦你把我的包裹拿来!”
顾雅箬拿来,依照她的吩咐解开。
“把最下面那张纸拿出来给他。”
顾雅箬翻找出来,递到韩琛面前。
韩琛接过。
月曦深吸一口气,道,“这是你当年给我娘的休书。”
韩琛猛然瞪大了眼,快速打开,看清上面的字迹和内容,脸色比月曦的还要白,“这不是我写的。”
月曦闭了闭眼,睁开,声音虚弱无力,“当年,我娘是被赶出尚书府的,而我今日才知,这一切竟然都是你那好夫人所为。”
韩琛还有什么不明白,拿着休书转身往外走,出了厉王府,上了马车,满目阴沉的去了韩大夫人院内,一脚把房门踹开。
韩大夫人正在暗自庆幸,蒙骗过了韩琛。
此刻正在悠闲的喝茶,房门砰一下被踹开,韩琛走进来,韩大夫人一惊,手里的茶盏掉落在地上,啪的一声摔得粉碎,“老、老爷!”
韩琛大步走过去,一把掐住了她的脖颈,另一只手把休书展开,“说,谁写的?”
韩大夫人眼睛惊惧地瞪大,她没有想到,这么多年过去了,这封休书还在,“我,我……”
韩琛手上用力,几欲疯狂,“说!”
韩大夫人顿时喘不上气来,脸色涨红,双手用力的扒拉韩琛的手臂,“相、相公……”
砰!
韩琛把她狠狠的摔在了地上,“你这个毒妇!”
韩大夫人身体撞在地上,磕得生疼,眼里有泪花飘出来,却什么也顾不上了,快速得爬起来,就要去抱韩琛的大腿,“相公!”
韩琛一脚踢在了她得胸口上,韩大夫人身体朝后倒去,后脑勺再一次重重得磕在地上,磕的她几乎昏死过去。
韩琛如同一头被激怒的野兽,怒不可遏,顺手抄起身边的椅子,朝她砸了下去。
“啊……”
韩大夫人的惨叫声传出了屋子,院中伺候的下人吓得身体颤了几颤,韩大夫人的两名贴身丫鬟对看了一眼,转身飞快的跑出了院子,一个跑去沁儿院中,一个去了尚书夫人院中。
惨叫声过后,屋内再也没有了声音,剩下的下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噤若寒蝉的缩在原地,谁也不敢出声。
咣当!
铜盆落在地上的声音从屋中传来,众人身体又是一颤,这么多年,还从来没有看到过大公子发过这么大的火。
沁儿是急匆匆跑过来的,直接跑进屋内,看清屋内的情形,惊叫着跑过去,“娘!”
韩大夫人疼的说不出话来了,身上的水滴滴答答往下落。
韩琛的戾气几乎冲破屋顶,“说!”
从小到大,沁儿还没有见到韩琛这副样子,吓坏了,下意识的挡在了伸展胳膊挡在韩大夫人面前,“爹,娘做错了什么,你要这样对她?”
看着沁儿有些发抖的身体,韩琛深吸了一口气,压制了几分怒气,“没有你的事,回你的院子里去。”
沁儿不动,哀求,“爹,娘不管做错了什么,您慢慢说,求求你,别再打她了。”
韩琛直接吩咐,“来人,把小姐送回去!”
两名丫鬟进来。
沁儿往后缩身体,“不,我不回去!”
两名丫鬟犹豫,
“送回去!”
韩琛突然厉喝。
两名丫鬟不再犹豫,上前,用力拖住沁儿往外走。
“爹,爹……”
沁儿挣扎着叫嚷。
尚书夫人正好进屋,看到这一幕,大怒,“放开她!”
两名丫鬟慌忙放手,沁儿急忙回了韩大夫人身边。
尚书夫人也看到了韩大夫人的惨样,倒抽了一口气,手中的拐杖打在韩琛的身上,“你发什么疯?”
韩大夫人自从进了尚书府,上孝敬老人,下善待孩子,从未做过半点逾越之事,尚书夫人对这个儿媳很是满意。
韩琛举着手中的休书,“这个毒妇,她当年竟然伪造休书,把月娘母女赶出门,还骗我说是月娘领着曦儿跟人私奔了!”
尚书夫人完全不相信,“这怎么可能?”
对于月娘,尚书夫人是不喜的。
不说她的出身,单是她还未进门,便于韩琛有了私通,怀了孩子,尚书夫人便觉得她丢脸之极。试想有哪一个大家闺秀能做出这样的事来。但她也从来也没有苛待过月娘,既然人都娶了,儿子也喜欢,自己又何必做的太过,惹了儿子不快。
但没想到,她竟然趁着儿子不在家,带着孩子与人私奔了,当她知道了这个消息以后,恨不得让人找到她们,除掉她们,才能解心头之气。如今听闻这一切是是自己的大儿媳所为,她有些接受不住。
“你、你是不是弄错了?”
韩琛把休书递到她面前,“这是她当年给月娘的休书,而我从来就没有写过。”
尚书夫人愣了愣,接过来看过,带着几分锐利的目光落在了韩大夫人身上,抖着手里的休书问,“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字迹很是相似,韩琛却说不是自己写的,这一定是大夫人所为了。
韩大夫人脸色灰败,嘴唇张张合合,想要辩解却是连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林氏……”
尚书夫人声音威严,带着怒意,“我在问你话呢?”
半晌后,韩大夫人绝望的承认,“是我做的,是我让人模仿了相公的笔迹,赶月娘母女出去,又制造了种种假象,骗你们说她跟人私奔了。”
尚书夫人不敢置信,“你为什么要这样做?”
韩大夫人突然激动起来,“因为她抢了我的相公。有她在,相公的目光永远落不到我的身上,我恨她,我恨不得她去死!”
“你这个毒妇!我要休了你!”
韩琛怒吼,额头青筋全部凸起来。
……
一日后,一辆马车从尚书府驶出,朝着城外的庵堂而去。而同时,府中也传出消息,韩大夫人为了还愿,去城外的庵堂吃斋礼佛三年。
消息出,京城众人哗然。
而月曦听闻,只是扯了扯嘴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