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木县县城开发区。
“辛总，你怎么和其他考察商不一样，他们都在田间地头子，你怎么就在县城里溜达，今天又跑开发区来了，这里以前有几垧苞米地，现在没有了，都变房地产了。”
县政府派给考察商之一的向导小董岁数不大，十分好奇地对自己负责的考察商发问。
“呵呵，怎么，你愿意去泥巴地里？和我在县城考察难道不好吗？”
“也不是，我就觉得有点奇怪，我们下班后在一起聊天，他们浑身都埋里咕汰的，就我一个人干干净净，他们都说我不好好干活，肯定偷懒了。”
这个说法让辛总笑得前仰后合，于是出言安慰：
“放心吧，考察结束后，我一定向县政府如实汇报，你尽心尽责，比其他人都努力。”
“辛总，我感觉你不像搞农业的，看你的气质，倒和那些互联网公司的创业老总很相似，好像军啊，东啊，云啊，腾啊，鸣啊。”
“那你看我最像谁？”
“不好说，我还是不猜了好好开车，看完开发区，接下来要去哪？”
“你都说我不像了，那接下来，你挑一个兰木县最有特点的农田，咱们去散散步。”
“得嘞，就等您这句话呢，地点早就想好了，就选在东王镇吧。”
如果颜卿仔细观察，会发现曹新平的发小，就是去年国庆时，那位借着酒意发疯的互联网老总辛志远，也混在这期的考察队伍中。
和小董说的一样，这位老总这次前来，可不是看农田的，而是踩点，不对，而是选择新的投资地点。
上一次他吃了大亏，因为前一任领导离任，新人不买旧人账，导致投资失败。现在他吸取教训，希望跟着这位颜卿混。
车子向东王镇驶去，辛志远坐在副驾驶，车上就他们两个人。几天时间下来，二人混的比较熟，说起话来不像最开始那么客气。
“董，你们县长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县长？你说小颜县长吗？”
辛志远点头，小董难得没有嬉皮笑脸，而是认真地回答：
“我没有和颜县长说过话，甚至都没怎么见过面。我的印象嘛，他应该是能力很强，关系很硬，很少抛头露面为人低调。别的我不知道，自从他来，县里就没有晚发过一天工资，而且我们这些整天在窗口基层的人，工资连连上涨，听说都是县长要求直接发到一线人的手里。”
“你的意思是高调做事低调做人呗？”
“对劲，就是这个意思。别的我不敢保证，一年前，一提到县政府，我们政府服务大厅就没有不骂的，工资拖欠半年，脏活累活却一点没少干，就连一个副市长来，都要组织人到县政府去欢迎。”
小董越说越来劲：
“可你看现在，谁要是敢说一句县政府的不是，那得被我们大厅那群老娘们讲究死。从前她们办业务，都拉个球脸，推三阻四得，现在麻痹得各个干劲十足，我跟你说，一个好评就给五块钱绩效，现在谁不想上窗口挣几天外快呢。”
听到颜卿用钱调动手底下人的积极性，辛志远不住点头称赞：
“你们县长还真有办法，他以前是企业干部出身吧，这手物质奖励调动工作积极性简直玩的炉火纯青。这么做既让干活的高兴，到政府办事的也获得了实惠，用很少的钱，收获了很好的社会效益。”
“你说的什么效益咱也不懂，咱就知道，颜县长让我们在家扬眉吐气，私房钱越来越多，老百姓偶尔还给送个水果，现在中午饭都不用自己解决，办公大楼变成得干净温暖，上下班都有公交，这种好领导上哪找，谁要敢说他的不是，我小董第一个不答应。”
“呵呵，看来你们县长还挺有能力，不知道这次能有多少家企业入驻呢？”
“辛总有没有打算？考察了这么久有没有什么结论？”
辛志远一愣，没想到被这小董将了一军，不过他本就有意选择在这建一个助农的网络平台先试试水，于是发出邀请：
“当然，我肯定要在这里投资的，如果我来投资，小董你愿意来我公司上班吗？”
“真的？哎呀，这下发达了，只要你同意投资，我就能从县政府领两千块钱，不管最终有没有成功，这笔钱都不退不还，谢谢辛总！小金库又发达一笔。”
“什么！咳咳咳咳咳咳~你~~咳咳~”
辛志远感觉自己被这个外表看起来憨厚的小子诓骗了，巴拉巴拉半天，感情都在这等着自己。
城里套路深，都想回农村。
可辛志远的亲身经历证明：
农村路也滑，人心更复杂。
车子开到了东王镇的一条农村小路，水稻苗已经被移栽到了稻田里，辛志远看着一望无际的绿色稻田，心情跟着变得越来越好。
“小董，你们这里从将家里种植得大米卖光，需要多久？半年？还是一年？”
“一年？那什么大米啊，太难吃了吧，我们家水稻脱完粒一般没有两天就卖了，哦，你说的是米厂的米啊，那不一定了，粮库收一部分，自家留一部分，对外销售一部分，不好说。”
辛志远没想到这里的大米竟然这么抢手，不禁挠挠头，他还以为这里的农产品不好销售所以打算开发一款农产品销售软件，没想到算盘子答错了。
就在他琢磨弄转型成一个什么样的软件时，不远处突然传来了哭爹喊娘和咒骂声：
“狗日的，把你们的电子产品都给老子交上来！”
“你们是什么人，我告诉你，我们是中央环保督察！你们把我们带到这里是非法拘禁，我要~”
砰！有人掉进了水稻田里。
“我督你妈，敬酒不吃吃罚酒的东西，放你娘的屁，我告诉你们，我们已经识破了你们的骗子身份，老老实实把拍的照片和电子产品都给我，否则今天让你们吃不了兜着走！”
“不行，这是我们千辛万苦搜集来的，不能给你们。”
又是几声落水声，辛志远和小董两个人见事不妙，俯下身子，两人的车停在远处的路旁，不用担心暴露。小董看不远处打的这么热闹，于是将手机拿了出来，对准那边开始录像。
“小董，闲事莫管，咱们一会儿抓紧离开。”
“为啥？有人挨打，咱们不得伸张正义？”
辛志远害怕地说：
“不都说你们东北人打架不要命，遍地都是黑社会，今天一见果然如此，咱们还是不要招惹他们，抓紧走吧。”
听辛志远如此误解东北，小董鼻子都气歪了，将辛志远的手扒拉到一边，愤愤道：
“胡说，我们东北人都是活雷锋，我这么做，是给挨打的人保留证据，要走你走，大不了我不挣你这份钱了！我不能看别人挨欺负却无动于衷。”
就在两人争执的功夫，动手打人那方已经将东西都抢走了，临走之前，还赏给他们一人一顿小炮拳，打的那群人哭爹喊娘。
目送着打人一方迅速上车后扬长而去，半晌过后，蹲着的两个人，这才小心翼翼地站了起来。
就看不远处的几个人，艰难地从稻田里爬了出来，各自捂着挨揍的地方痛哭流涕。
眼看小董要凑上前，辛志远扯着他的衣服，差点没给小董拽个趔趄。
“辛总，又怎么了？”
“先别去，万一对方还没走远，等着钓你呢？”
小董一阵无语，看到辛志远一副惊慌失措的表情，又好气又好笑地说：
“我说辛总啊，这么点场面就把你吓到了，真不知道你是怎么当上老总的。干完坏事后第一时间都是逃跑，放心好了，他们肯定都跑远了，你要害怕就躲在这，一会儿我来接你。”
说完挣脱开辛志远的手，独自一人朝不远处跑去。
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辛志远突然急中生智，将电话拨给了自己的发小曹新平。
......
县长办公室，颜卿与一位重要的客人刚会晤结束，曹新平就急急火火地找到颜卿，将辛志远的事情说了一遍。
当听说考察团有人被打，颜卿急了：
“谁？在哪被打？有多少人受伤？”
曹回答道：
“不是考察团的被打，而是他们看到了一伙黑社会殴打抢劫，辛志远胆子小，不知道该怎么办，于是就告诉我。”
听说不是考察团的，颜卿松口气，但又马上愤怒起来。
他千叮咛万嘱咐，没想到还有人敢在这个关键节点弄幺蛾子，还被考察团的成员瞧个正着。
“在什么位置？什么时间的事？”
“在东王镇一片大稻田里，大约在半小时之前。”
话音刚落，放在桌子上的手机响起了刺耳的铃声。
颜卿拿起来一看，心中莫名一紧。
“什么事？”
来电话的是王业波，他焦急地说道：
“大事不好了颜县长，刚刚在东王镇，发生了一起恶性的抢劫伤人事件。”
“我知道这件事，说重点，考察团不是没有事情吗？抓紧将犯罪嫌疑人绳之以法！”
王业波愣神几秒，随后试探性地问：
“县长您都知道了？”
“知道，刚才考察团的曹团长找到我，说考察团的人没有事。”
“考察团？跟他们有什么关系，不是中央环境督察的工作人员在东王镇被打了吗？”
……
一伙京爷在兰木县被打，这件事迅速引起了轩然大波。
尤其是当核实到这伙人的身份，竟然真的是环境部的督查暗访组，颜卿只感觉头都大了。
果然，短短半个小时时间，从省里到市里的过问电话，就接了无数个，颜卿这边还好，主要是齐暖阳那里，搞得他身心俱疲。
刚放下市委书记钟铭打来的红线电话，齐暖阳颓废地坐在椅子上，对还傻站着的王嘉民说：
“我累了，嘉民啊，今年上半年，怎么出了这么多大事，你说我是不是得找个寺庙或者大师给破一破？”
能把一位县委书记，一位老党员逼成这样，可见最近的事，确实让人心烦不已。
“不对，书记，这话不对，你看啊，去年时县里也没有这么多屁事，自从元旦，一件又一件。”
突然，王嘉民一拍大腿，像是发现了什么世界级的秘密一般，惊叫道：
“我知道了齐书记，我知道怎么回事了！”
齐暖阳被吓了一跳，没好气地说：
“知道什么了？别大喘气，快点说。”
“是因为颜卿来了，他是个麻烦精惹祸精转世，你看自从他来到咱们兰木县，县里哪有一天消停的时候，不是这事就是那事，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咦？
齐暖阳打起精神，心想还真是这么回事。
“你说的有点道理，之前我还没发现，你这么一说，还真是这么回事。”
“错不了书记，这个扫把星，我听政府那边的人说，这个颜卿在当驻村书记时，就差点被人干掉，在公安厅当副局长时，把庆伊市搅得天翻地覆，秦国文知道吧，因为颜卿的缘故，跑到省委做了好多次检讨。”
这两个人你一言，我一语，竟然将颜卿曾经的外号又找了回来。
只可惜之前的扫把说的是雷霆扫穴扫黑除恶，在这两人口中，成了扫把星的存在。
“嘉民，这个扫把命太硬，应该是命里克我，你抓紧给我找个风水大师，到办公室给我好好布置一番，争取将那把扫把的煞气压下去！”
王嘉民眼珠一转，提议道：
“书记，我看不如这样，你把办公室，搬到东侧，人不说紫气东来，每天吸收紫气，肯定能压得住这个煞星！”
“靠谱，先换办公室，然后找个大师来给布置一番。嗯，先别急，一定要找一个仙风道骨，有实力的大师，多少钱我都出，明白吗？”
“放心吧书记，我明天就去冰城打听。”
齐暖阳连连摇头，似乎并不相信冰城的大师，思考过后说：
“给我去京城请，能在京城混的好的绝对是有真本事的人。请那种看起来就牛的，明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