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来暑往，转眼间那个曾经的少年已经逐渐长大成人。
只是，随着时间的推移，阿锦愈发感觉到少年性情的转变。
当初那个奶呼呼的娃娃，眨眼间，便已成了一个十八九岁的翩翩少年，也不知他天天吃什么，长得竟是比他高半个头，明明他们每日吃的都是一样的。
不过，他也还是和以前一样，是那个喜欢缠着阿锦，不管他做什么，都要随着一起的孩子。
一开始，阿锦觉得没什么，直到他某天打扫阿殊房间的时候，在他房间的桌案底下翻出了一本书。这本书看起来有些年头了，扉页都有折痕了，显然被人经常翻阅过。
刚开始，阿锦还以为这只是一本普通的小人书，当他拿起书本准备放回原处时，一不小心翻开了扉页，却突然看到上面画着一个雪花花的身子。
那一瞬间，阿锦犹如触电一般，手一抖，便将手中的书扔了出去。他的心跳加速，脸上泛起一阵红晕，心中暗自惊叹：这竟然是一本画着春宫图的书！
但他很快冷静下来，心想阿殊已经十八九岁了，正值血气方刚的年纪，看看这样的书也是人之常情。
于是，他开始自我安慰起来，并决定再次捡起这本让他尴尬不已的书。然而，就在他伸手去捡书的时候，他发现书页是打开的。
这一眼偷瞄，让阿锦瞪大了双眼，露出一副难以置信的表情。
因为书上所画的，竟然是两个男子！他们光溜溜地纠缠在一起，动作暧昧而亲昵，让人一看就知道他们正在做一些不正经的事情。
阿锦的脑海中顿时一片空白，他无法相信眼前所见。他从未想过世间竟有如此之事，更没想到自己会撞见这样的画面。
一时间，他感到既震惊又困惑，但同时也对阿殊产生了一种难以言喻的心情。
怎么会这样呢？阿殊为什么要看这种书？难道只是因为一时好奇，或者买错了吗？否则，他怎么会突然看起这种书来？
阿锦的脑海里思绪翻滚，心中隐隐有不安。
这些年，每当他们下山，遇到对他表示好感的姑娘，都会被阿殊赶走。
再联想到这些年来阿殊对他似有似无的亲昵，每次他做什么，阿殊总是黏着他，还时常对他撒娇。
这一切让阿锦越发觉得不对劲。
阿锦并不是一个愚笨的人，他敏锐地察觉到了阿殊的异常，只是一开始并没有往这方面想，如今在结合起来看，便是愈发不对。
同时，他心中懊悔不已。
他早该发现的，早该意识到这个孩子对自己的依赖程度似乎有些过分。即使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兄弟，也不至于如此依赖对方。
而且按照常理来说，阿殊这个年纪的少年，正是对外界充满好奇、渴望探索世界的时候，应该迫不及待地想要去接触更多新鲜事物，怎么可能甘愿一直陪伴着他在这山上生活这么长时间呢？
如果顺着这个思路继续往下想，那么很多事情似乎就能解释得通了。
阿锦并非没有听说过“断袖”这个词，但他始终不愿意相信，自己亲手抚养长大的半大孩子，竟然会有这种癖好。
更重要的是，如果他心中的那个人是自己……仅仅是想到这里，阿锦就觉得全身的汗毛都竖起来了，一股寒意从脊梁骨升起。
他实在无法接受两个男子之间的感情，自古以来，世间万物都是遵循着阴阳平衡的原则，男女结合才是自然之道，这才是真正的阴阳调和。
更何况，在他们所处的时代背景下，如果两个同性之人走到一起，不仅他个人无法容忍，就连整个社会舆论和道德观念都不会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
这简直就是违背天理人伦的荒谬之事。
所以为了验证自己的猜测，阿锦决定找个机会试探一下阿殊。
若只是他想多了，那便罢了，说他真是断袖，一定要将他给扳回来。
于是这一天，趁着吃完饭，阿锦提出，让他随自己一同去后山散步，阿殊欣然答应可。
一路上，阿锦故意提起了关于娶妻生子的话题，他轻声问道：“阿殊，你有没有想过将来会娶什么样的女子？”
阿殊原本脸上的笑意戛然而止，他神色微愣，眼中闪过一丝惊愕，大抵是疑惑阿锦为什么会突然这般问他。
他沉默片刻后，摇了摇头，才低声回道：“我不知道……我还从未想过这些事情。”
是没想过，还是根本就没想。
是不是他潜意识当中，就不觉得自己会有娶妻生子的那一步，所以才会说，没想过。
这一瞬间，阿殊的回答让阿锦心中一凉，如坠冰窖。
不会真的如他之前猜测的那般，阿殊不喜欢女子，若真是那样，他必须要纠正阿殊不正常的心思，以免他误入歧途。
阿锦低咳一声，拍了拍他的肩膀，不由感慨道:“这一晃眼，如今你都要十九岁了，从我把你从山下捡回来，如今过去了八年。”
听他突然提起过去，阿殊不禁笑出了声，也回忆起了那段过往。他轻轻挑眉，打趣道：“那我可真是幸运呢！如果不是师兄当时心软，我可能就要流落街头了。”
回想起他幼时的模样，阿锦也笑着回应：“是啊，谁能想到那个脏兮兮的小孩会成为今天的阿殊呢？”
谁能想到，他当初一时心软，竟给自己捡回了一个师弟，是一个有可能对自己存了心思的师弟。
还真是世事无常啊。
阿殊不知道他心中所想，他嘴角上扬，眼中闪过一丝温柔。
他感激地看着阿锦，说道：“师兄，谢谢你一直以来对我的照顾和支持。没有你，我也不会走到现在。”若非师兄把他捡回去，或许他早就死在那个冬天了。
像他那样的流浪乞儿，能找到大，已然后很是不容易，若不是阿锦，他也不会过着衣食无忧，自由自在的生活。
听着他如此客气的话语，阿锦面上扯出一个微笑，心中百感交集。
他拍了拍阿殊的肩膀，宽慰道：“不必客气，阿殊，我们是师门兄弟，我永远是你的师兄，兄弟之间是不必言谢的。”
他故意强调兄弟二字，便是提醒阿殊，别忘了他们的身份。
先不谈他喜欢的究竟是男是女，对自己的师兄有非分之想，那便是不应该。
先前的一两句试探，阿殊可能没在意，但现在阿锦突然说上这么一句话，阿殊便发现，他师兄话里有话。
他带着几分试探的口吻，问他师兄道:“师兄，最近是发生了什么吗，你为什么忽然和我说这些。”
好端端的突然提起这个，总不能是师兄有感而发，难道师兄发现了什么。
阿锦在心中暗叹一口气，阿殊这孩子还是一如既往的敏感，总能轻易发现他言语中的心思。
“没什么，只是我觉着，阿殊你现在也大了，不能总时时刻刻的粘着师兄，你应当有自己的事要做，要过自己的生活。”
总归，不要把主意放到他头上来。
阿殊面色苍白，眼中带着几分哀求，似是有几分不可置信道:“师兄这是什么意思，你是要赶我走吗？”
他哪句话当中说要赶他走了，这孩子平时挺聪明的一个人，怎么现在说出这种话来。
阿锦摇了摇头，“师兄不是赶你走，望云峰是你的家，没有人能赶你走。”
“但是，阿殊，你需要明白，师兄不可能永远陪着你，你需要独立，而且你年纪也不小了，是时候多认识其他人。”
多认识认识其他人，多接触接触其他人，阿殊就是接触的人少了，所以才会对他起别的心思。
阿锦又道，“等哪一日你遇到了心仪的女子，你可以带她一起回来，师兄会祝贺你们的。”
阿殊闻言，面色一僵，泪水忍不住夺眶而出，“师兄，你是不是嫌弃我了。”
这孩子，说话的逻辑呢。
不过，阿锦算是看明白了，若是他不点破，这孩子还能再装下去，所以，他索性坦白。
“师兄没有嫌弃你，只是想让你不要走错路，你值得更好的人生，而不是耽误在我身上。”
虽然他没有指名道姓，但阿殊却是明白了。他的师兄果然是知道了，知道自己对他存了心思，所以才对他这番追问。
突然被掀开心中隐藏的秘密，阿殊倒没有觉得多难堪，反而低笑一声，和阿锦说起来其他事情。
“师兄，你知道吗，其实我小的时候就知道，自己和别人不同。”
阿殊的眼睛紧紧望向他，是陷入了某种回忆之中。
“从小到大，但凡是我养的小动物，到最后都会死。”
“或许师父说的对，我就是个天煞孤星，任何与我接触的，最后都会不得好死。”
他的声音低沉而平静，像是在讲述一件与己无关的事情。然而，阿锦却能感觉到他内心深处的痛苦和孤独。
“其实我并非没有爹娘，我是被我的亲生爹娘给抛弃了，他们觉得我命里犯煞，对他们的命格不好，所以趁一个大雪天，便将我遗弃了。”
阿锦有些惊讶，他在此刻突然开始坦白自己的过往。这些他从前从未说过，所以自己也未问过。
接着，阿殊续道：“有一次我偷跑回家，在门口，看到那个曾经整日心绪不宁的阿娘，抱着我刚满月的阿弟，满脸笑意；而我那个一向对我很严厉的阿爹，在弟弟面前也露出了和善的笑容。”
“从那一刻我便知道，我的存在对他们来说是多余的，或许在更早之前，他们就想抛弃了我，只是想等到弟弟的出生。”他的眼神黯淡无光，似乎已经失去了所有的希望。
阿锦也是孤儿，但他自小便没有爹娘，所以不知道他被自己亲生爹娘亲自抛弃是什么感受。但总之这一刻，他十分心疼阿殊。
“从那以后，我便再也没有回去的念头。我四处流浪，被驱逐过，被殴打过，遇到了很多人，经历了很多事。但始终无法忘记当年被爹娘抛弃，回家后看到他们其乐融融。”
阿殊深吸一口气，然后缓缓吐出。
“直到有一天，我遇见了你。你是第一个愿意接纳我的人，也是第一个让我感受到温暖的人。”
他的目光转向阿锦，眼中闪烁着感激和爱意。
“谢谢你，师兄。如果不是你，我不知道自己现在会是什么样子。”
“我会永远珍惜这份感情，无论师兄你愿不愿意接受，我都不会放弃的。”
阿殊伸出手，想要紧紧握住阿锦的手，但阿锦却躲开了。
虽然阿殊的身世让他感到心疼，但这两者不能相提并论。
阿锦苦口婆心的劝解他，“阿殊，你现在还小，错把对我的仰慕之情当成了爱慕，等你以后遇到心仪的女子就好了。”
是的，只要他多接触接触其他人，他就不会有这样的想法了。
可阿殊却摇摇头，回应道:“不，师兄。”
“难道你口中的仰慕之情，包括我把你当成情动时幻想的对象吗？”
“我对你的是喜欢，师兄，我喜欢你。”阿殊目光炽热的看向阿锦，就如同阿锦在他桌案下看到的那本书，每每他幻想，上面的主角都是他和师兄两人。
难道这样，也算是仰慕之情么。
阿锦简直都说不出话来了，他没想到他居然能说的这么直白。
顿了半晌才道，“阿殊你可想过，你我都是男子，世道是不会容许你我在一起的。”
“况且，你我都是修行之人，更应知道这世间讲究阴阳协调，两个男子在一起不会有好结果的。”
可阿殊并不肯妥协，他十分执着的回应道，“师兄，我不小了，我已经成年了，你不能再把当小孩子了，我也分得清对师兄的感情是仰慕还是爱慕。”
“阿殊，我看你是疯了，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阿锦十分气愤，气他油盐不进。
他不知道为何自己一手带大的孩子，会和他说这样的话。
自从这件事情过后，阿锦开始逐渐疏远阿殊，不管阿殊对他如何示爱，都不理会。
他想断绝阿殊的心思，他觉得是自己没起到一个带头的作用，或许他也是时候该成亲了，或许这样，阿殊就能放弃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