妙云和小幸姑醒来的时候,就看到了很多房屋。
两个人都有点懵了,四下张望着,似乎除了黑暗中的房屋,其他的什么也看不到。
这是哪里?两个人几乎同时问对方,然后又一齐道:“这是城里?我们怎么进城了?”
她们爬起来就跑,七弯八拐的穿过偏僻的小巷,来到了正街,便看到了稀稀落落的行人。
不远的街边摊贩正在收拾东西准备回家,看情形夜市差不多该结束了。
斜对面不远还有一家青楼,灯火阑珊处,声声入耳的吟唱新曲,伴随着低俗的浪调,让男人听了热血沸腾,让女人听了羞愧难当。
妙云越发的迷茫,道:“我们怎么进城了,我记得在山脚下遇到了一只黄鼠狼好像忽然变成了一个人,然后……想不起来了。”
借着浅浅的夜月,她发现小幸姑像有些心不在焉,又问道:“小幸姑,你怎么啦?”
小幸姑抬头,迎着她的目光,有些迟疑道:“我好像……好像看到了我外婆。”
妙云吓了一跳,道:“你外婆?她……她不是死了吗?”
小幸姑道:“就是因为她死了,我才想不明白,就跟做梦一样。”
妙云道:“到底是怎么回事?”
小幸姑道:“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只晓得醒来的时候,觉得身子伏在哪里一抖一抖的好不舒服,这才发现是被人扛在了肩膀上。当时我就吓坏了,也不敢动,生怕那人发现。于是我就偷偷侧眼看那人的脸,结果看到那人的脸好像是平的。我以为我看错了,又多看了几眼,就看到那人的脸上像蒙了一块布,鼻子,嘴巴什么都看不到……”
妙云失声道:“我知道了,无面人,他们是无面人。”
小幸姑道:“你是说他们是传说中无面人?怎么……怎么可能有这种人?”
妙云道:“真有,我亲眼看到的,可是他们扛着我,我怎么一点感觉都没有。”
小幸姑道:“我也不知道,反正我就醒来了,我还偷看到你也是被另外一个无面人扛在肩膀上。当时我以为他们是做坏事怕被人看见,所以就蒙着脸,于是我趁扛着我的那个无面人不留意,一把就往他的脸上抓去,也不知道他的脸上蒙的什么东西,结果一撕开,我就……我就看到是……我外婆的脸。”
小幸姑说着脸色发白,又道:“你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什么无面人会是我外婆?”
妙云道:“会不会是你外婆变成无面人来救你的?”
小幸姑摇头道:“不会,要救我也不该扛着我走啊。而且我醒来时候,还听到那个无面人说话,说的是个男人的声音。”
妙云也觉得不可思议,可又想不明白怎么会这样。
两个人纠结的想了半天,还是小幸姑道:“好了,想不通就不想了,我娘说的,想不通的事留到后面去想,说不定哪天就想通了。”
妙云也觉得是,她师傅也是这样说的。
小幸姑道:“肚子好饿,我们先去找个地方吃点东西再说。”
两个人朝着人多的地方走,可走着走着,她们才想起来身上根本没有银子了。
小幸姑离开她妈的时候,由于匆促,连银子都没拿,而妙云偷跑出来的时候,哪想到会吃饭会要银两,听师姐们说,出家人一般都是化缘,总不会饿着。
二人站在街头,我望你你望我,又望着街头还有一家卖夜宵的小摊,闻着那阵阵香味,不觉吞了吞口水。
肚子更饿了。
几个瘦弱衰老的乞丐,则坐在不远的屋檐下,望着对面酒楼里灯红酒绿,默默地空守着黑暗。
妙云不好意思道:“要不,我先去化缘,或许总不会饿着肚子。”
小幸姑望着前方的或明或暗的街肆,忽然摇了摇头,道:“不,不用去化缘,我总有办法弄到银子。”
妙云道:“什么办法?”
小幸姑没有说,只是朝前走去,不时的东张西望,似乎是在街道两旁寻找着什么。
妙云好奇道:“你想找什么?”
小幸姑狡黠一笑,道:“赌场!”
妙云愣了一下,道:“赌场?”
小幸姑道:“对,咱们就去赌场赢钱。”
妙云终于明白过来,这是要赌博呢,佛家戒律其中一条就是戒赌。
她面色发白,道:“这……这有些不好吧?”
小幸姑道:“有什么不好,总比你阿弥陀佛好,阿弥陀佛可不会有银子。”
她说的仿佛很有道理,也许是她幼小的年纪,却深有感触。
妙云只得又默念一声:“阿弥陀佛!”
她心想:“师傅念了一生的阿弥陀佛,才养活了我们呢!”
如意赌坊。
宽阔的大门闯开,如同怪兽吃人不吐骨头的嘴,门口悬挂着两只硕大的灯笼,红艳艳的就像魔兽的两只眼睛,注视着来来往往的人们。
灯笼上写着四个金漆大字:如意赌坊。
门内不时传来人们兴高采烈的喧哗声,显示着赌场里的水深火热。
妙云有些胆怯,迟疑着不敢进去。
她想:这要是被大师姐知道了,还不得骂死了?这观世音菩萨肯定会怪罪的。
小幸姑道:“姐姐,怕个什么?咱们是进去赌一把,又不是偷东西,有啥好怕的。”
她说得显然有道理,生平不做亏心事,又何惧半夜鬼敲门?
妙云暗暗叫苦,道:“我不是怕,我是……唉!要是我师傅知道了可就惨了!”
小幸姑拉了她的手笑道:“那也是千里之外呢!”
妙云见她小小年纪,进入这种场所居然毫无惧色,不禁觉得奇怪。
进入屋里,便是一座大厅,里面灯火通明。
大厅中间摆着六七张桌子,其中四张桌子上分别围满了人,不少人吆喝着:“大!开大!”
余人跟着起哄,兴高采烈的浪潮一阵一阵的此起彼伏。
靠里边的墙根处坐着几个大汉正在悠闲的喝茶,看到妙云和小幸姑走了进来,便有一个虬髯大汉起身走了过来,喝道:“小丫头快出去,这里可不是你们来的地方?”
妙云心头怦怦直跳,拉着小幸姑的手就想出去。
小幸姑拍了拍她的手,问虬髯大汉道:“你这难道不是赌坊?”
虬髯大汉一愣,显然没料到小丫头居然敢反问他,顿时瞪眼道:“是又怎地?可不是你们丫头片子来的地方。”
小幸姑冷笑,道:“是就对了。既然是赌坊,我们又怎么来不得?”
其他喝茶的人听了,都玩味的望了过来,各种眼神都有。
虬髯大汉怒道:“好你个臭丫头,那你们又来干什么?”
小幸姑道:“来这里当然是赌的,难不成以为来喝茶啊?”
有两个大汉哈哈笑了起来,道:“哈哈,有意思!”
虬髯大汉勃然大怒,道:“死丫头,敢情是来消遣大爷的了?”
妙云囧迫道:“小幸姑,我们还是走吧!”
小幸姑笑道:“来了起码得赌一把才是。”
虬髯大汉更加怒了,正要动手轰人,一个长衫汉子道:“阿豹,让她们过来。”
阿豹这才罢手。
长衫汉子道:“小丫头,你们真要赌?”
小幸姑道:“那是当然。”
立时不少人都吸引了过来,纷纷抬头望了过来,见是一个小姑娘个一个小尼姑,都惊奇的笑了起来。
有人笑道:“小丫头,你说你来赌,那就来赌一把。”
其中一张桌子让开了一个位子,大伙都好整以暇的瞧着热闹,因为他们可从没见过这么小的赌客。
赌客不但小,而且还是小姑娘,不但是小姑娘,而且还是小尼姑。
邻桌一个瘦子朝着妙云挤眉弄眼道:“小尼姑,出家人不是戒赌的吗?怎么你师傅没教过你?”
妙云面红耳赤,结结巴巴的囧得连话也说不出来。
小幸姑拦在她前头,道:“不是她赌,是我来赌,真汉子少来废话,赌桌上见输赢!”
众人哈哈大笑,连赌也不赌了,都来取笑小幸姑和妙云。
妙云这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遇到这样难堪的事,恨不得找个地缝也要躲进去。
小幸姑仿佛久经沙场,道:“一帮大老爷们别跟没见世面的样子,有种就来赌一场。”
一个胖子大笑,道:“来来,赌就赌,谁怕谁。大伙儿,谁也不要再说,泰哥,我这桌重开,就和这小丫头来一把。”
叫泰哥的便是那长衫汉子,看起来似乎是赌场的管事,对小幸姑道:“小丫头,赌场如战场,可不是说玩的。”
小幸姑道:“我也是说真的。”
泰哥道:“好吧,那可说好了,一赌输赢,生死由命!”
小幸姑道:“决不反悔!”
妙云见小幸姑跟个大人似的,知道她是非赌不可了,只好什么也不说。
她心里忐忑不安的已经念了一百遍阿弥陀佛,罪过罪过。
胖子道:“你说你要赌,你可有赌注?”
小幸姑迟疑了一下,很老实道:““我没有。”
虬髯大汉恶狠狠道:“臭丫头,就知道是来捣蛋的。”
小幸姑的目光在场中众人中扫了一遍,忽然问道:“你们有谁输了钱的?”
众人面面相觑,一时没明白她要干什么。
小幸姑来到桌前,只扫了一眼桌上的赌注,对一个脸色蜡黄的汉子道:“我看你是输了不少钱吧?”
这汉子四十来岁,神色极差,额头的冷汗还未干,听了小幸姑问话,没好气道:“小丫头一边去,我都输死了,别烦我赶本。”
小幸姑道:“如果你还有最后一点赌注,就相信我一回,我来帮你赌!”
所有人都张大了眼睛,然后都忍不住笑了起来。
有人叫道:“小丫头,要你是个大人,还让人相信些。别人小鬼大,说的跟胜券在握一样。”
蜡黄脸显然也不相信她,不耐烦道:“小丫头,你还是走开吧。来来,大伙儿再来,我还要赶本呢!”
胖子朝着小幸姑怪笑着摇了摇头,不再理会她。
小幸姑见没人相信她,便大声道:“谁敢跟我赌,我以我作赌注,输了我就一辈子做她的丫鬟,做牛做马服侍他。”
众人的目光再一次投了过来,这回倒是没人取笑了,反而像是看怪物一样望着她。
妙云也急了,拉了拉小幸姑的衣袖,道:“小幸姑,你这是疯了,你不能这样。”
她又对众人道:“各位施主,对不起,打扰你们了,我们这就走。”
可这回显然有人不乐意了,虬髯大汉冷笑道:“臭丫头,你们以为这是菜园门吗?想来就来。”
小幸姑道:“你想怎么样?有种就来赌。”
虬髯大汉道:“你没钱谁跟你赌,死丫头,是跑来消遣咋的?”
泰哥道:“算了,小丫头,你们还是赶紧走吧,这里不是你玩的地方。”
忽然,门外有人大声道:“谁说她没钱?”
两个个黑衣大汉气势汹汹的闯了进来,然后往大门两边站开。
然后又是一个眉心间长着颗美人痣的锦衣少年,在他的左边肩膀上站在一只鹰隼,好奇的东张西望。
跟在锦衣少年身后,又是两个黑衣人,站在了大门口,显然这四个黑衣人都是锦衣少年的护卫。
锦衣少年目不斜视道:“我这有纹银一万两,可够?”
站在他肩膀上的鹰隼居然也简单的语言:“可够?可够?”
妙云望着那只鹰隼,不觉有些心虚,她忽然想起那只被她煮着吃了的小鹰。
……阿弥陀佛,多么可怜的小鹰。
众人都吸了口冷气,一万两对有钱人来说不算多,但这锦衣少年一出手就是一万两,却足以惊人。
锦衣少年无疑就是有钱人。
旁边的赌客看着锦衣少年出手阔绰,虽然很眼热,却也不敢动丝毫歪心思,因为谁都看得出来,这锦衣少年是他们惹不起的人。
锦衣少年带着一股气势,就望着小幸姑,道:“怎么样?一万两多不多?”
小幸姑道:“不多!”
鹰隼道:“不多!不多!”
小幸姑虽然不知道这锦衣少年为什么要帮自己,但丝毫不胆怯。
一万两银票就摆在桌子上。
众人面面相觑,也不知是被一万两银票震到了,还是被锦衣少年的气势吓到。
好半天都没人吭声,原本应该热闹的赌场忽然间变得鸦雀无声。
小幸姑望着虬髯大汉道:“怎么样,要不要赌?”
虬髯大汉干吞了口水,望了望锦衣少年,红着脸没有回答。
像他这样的人,充其量只能算赌场的一个打手,一万两银票他当然赌不出来。
妙云隐约感觉到一丝不安的气息,可是她又说不出来。
天上不会掉馅饼,师傅经常告诫她们,从天而降的东西,往往是一场可怕陷阱的开始。
又会是什么可怕的陷阱呢?
这锦衣少年怎么看怎么也不觉得是个坏人,虽然他冷酷高傲的脸上并没有一丝笑容。
小幸姑又对胖子道:“赌要赌个痛快,你有多少赌本就全下,有多少下多少,哪怕只有一两,如果赢了,那么你和银子就是我的,从此以后给我做牛做马。”
胖子一愣,随即哈哈大笑,道:“臭丫头,有意思,那我要是赢了呢?”
小幸姑道:“如果你赢了,我这一万两银票就是你的,当然还有我们也是你的,同样给你做牛做马。”
众人忍不住兴奋的惊呼,眼里都涌出无数种欲望,更震惊于小幸姑的狂妄。
他们都觉得奇怪,小幸姑如此信誓旦旦,未必他真的赢定了?